笔趣阁 > 爱情有毒 > 第七章巨蝎座男人

第七章巨蝎座男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樊景皓,我质疑你的智商!”主任嚎叫。

    此言一出,同事们争相奔告,大家迅速地围拢过来,有的提心吊胆,有的兴灾乐祸。

    景皓拣拾起报纸,粗粗浏览。是当日出版的本报,第一版上有好几处被红笔圈起来的地方,全是错字。其中三个,错在标题,错得荒腔走板,成为大笑话。景皓的脊背冒出冷汗来。

    “樊景皓,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主任声高八斗“这种低级错误,你也犯?!”

    “对不起,我——”景皓惭愧不已。

    “不用跟我道歉!”主任打断他,讥讽道“樊景皓,你面子大得很!为了你,报社编委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主任,我连累你了”景皓羞愤。

    “岂止连累我!樊景皓,你瞧着吧,咱们部门至少有三个以上的无辜百姓会因此而砸了饭碗!”主任拂袖而去。

    没想到,主任一语成真。编委会的处分决议在半个钟头以后张贴进了告示栏,同时传递到了报社的局域网。相关人员果然大刑伺候,主任最轻,扣发当月奖金,其他人员,从版面编辑到记者、校对,刚好三个人,一律解除聘任合同。

    作为直接责任人,景皓本应首当其冲开除掉。编委会顾念他以往的优秀业绩,手下留情,不过是重重打了他一板子——降职降级。

    主任像念悼词一样,例行公事地在办公室里当众宣读了处分决议的纸质文件。景皓从责任编辑降为普通编辑,月薪从九千元降为四千元——犹如神仙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扫,即刻打落原形,千年的修行化为泡影。

    在报社,受此羞辱,无论男编女编,多半会揭竿而起,暴喝一声:老子不干了!当场倒炒了总编鱿鱼,另觅良枝栖息。

    但景皓不能冒险,他必须忍辱负重、能屈能伸地捱下去。维尼还躺在医院输液,育婴师照拂着他。医疗费要给,育婴师的工钱要给,房子的月供款要给,打官司的律师费要给——做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丈夫,也是需要本钱的。

    愤而离职不行,喝酒终归是可以的吧。景皓能做的,便是温习旧课,下班以后到小酒馆买醉。想不到他刚一落座,尾随而至的夏稚就一把拽住他:

    “景皓,来,我家小阿姨烧得一手好菜!”脚不沾地地把景皓带出酒馆,掇弄到自己家中。

    景皓去了才知道,夏稚是哄他的。夏稚雇的小阿姨是钟点工,并不过夜。三更半夜,偌大的联排别墅寂寂无人。

    “我不能够,让你再次醉倒街头。”夏稚亦娇亦嗔地解释。

    “景皓,以后想喝酒的话,随时欢迎来我这里,”夏稚举起酒杯,微笑着与他碰一碰“等到天冷了,我为你做一种煮红酒,加上丁香、桂皮、柠檬、橙子和砂糖,可以驱逐寒气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景皓突然脱口问道。

    闻言,夏稚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仓皇。她猝然起身,走到窗前,握着酒杯,把瘦瘦的脊背留给景皓。她不说话,伫立着,沉寂良久。

    “我不是太清楚,”隔了很久,她背对着景皓,缓慢缓慢地、字斟句酌地说道“或许是,身不由己地,被你深深吸引”

    景皓胸中震动。

    这一瞬间,他颖悟到,其实他不过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而夏稚,亦不过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他们都是需要医治和慰籍的伤者。

    “你是我此生见过的,品行最好的男人,”她仍旧背对他,轻声说着“绝无仅有的、懂得如何疼惜女人的好男人”

    景皓着了魔,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走过去,立在夏稚身后。夏稚没有动,没有回头。她面前的窗户敞开着,有风吹进来。在幽暗的夜色里,她宽大的袍子被风灌满,仿佛一双硕大丰盈的白翅膀,轻飘飘的,展翅欲飞似的。

    景皓怎么可以眼睁睁地任由她就此飞走呢?

    他从背后使劲抱住了她。

    夏稚与蔡惜一样,都是骨感那一路的女人。但夏稚比蔡惜更瘦。

    出乎景皓的想象,夏稚的身体清洁如蜡,不同于她的脸,没有丝毫人造美的痕迹,光洁无暇的皮肤,似上等的丝绸,绷紧在纤细的骨架上,底下一层薄薄的脂肪。

    景皓一向嗜好身形窈窕的女人,精致的足踝,纤长的四肢,有一种隐秘的性感。相反,丰满的女人容易让人联想到猥亵的兽欲。景皓对丰乳肥臀的女人敬而远之。

    从前在床榻间,景皓是个羞涩而细腻的男人,他是那样小心地、小心地爱抚着蔡惜,宁可让自己忍受着欲望的疼痛,也绝不冒冒失失地侵犯她。有时他甚至会谨慎过头,比蔡惜的节拍还要滞后,就有点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的滑稽。

    然而在夏稚身上,他一反常态,策马扬鞭,大刀阔斧地厮杀过去,连精彩的前奏都忘掉了。他渴坏了,像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被饥饿折磨得瞳孔发绿,眼前尽是甘泉流水的幻觉。

    “你真强壮。”结束以后,夏稚含蓄地夸奖了一句。

    景皓咻咻喘息。他大汗淋漓,近乎虚脱。

    “累吗?”夏稚温柔地替他擦去汗水。

    景皓不想交谈。

    “睡一会儿吧。”夏稚体贴地替他盖好被子。

    景皓睡不着。在这场脱轨的性爱中,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变成了一堆废墟,荒芜而又凄凉。

    夏稚挪移过来,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处,闭眼小憩。景皓看着她。卸妆过后,她的脸孔十分憔悴,惹人怜惜。

    夏稚睡着了,他却越来越清醒。他醒着,忧伤地醒着,痛苦地醒着,焦虑不安地醒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地醒着。

    他动了动脚趾,浅睡中的夏稚立即睁开眼睛。你饿吗,景皓?她柔顺地问。景皓说,不,我不饿。想喝水吗?不,我不渴。

    “我很困”夏稚打了个哈欠。

    “对不起,夏稚。”景皓静静地说。他知道这句话有多混帐,他恨不得立时三刻从夏稚面前消失掉。

    “唔?”

    “我对不住你,夏稚。”景皓重复。

    “你怎么了?”夏稚吃惊地用手臂支起身子,鬓发散乱地望着他。

    “我会尽我所能,一辈子照顾你,回报你。”景皓不敢看她的眼睛。

    夏稚不解地凝视着他,良久良久,她突然醒悟。

    “你仍爱着她?”她轻声问着。

    “是的,我爱她,非常非常爱她,”景皓别过脸去“我不能欺骗自己,不能欺骗任何人,包括你,夏稚”

    “景皓,别说了,我心口痛得要命。”夏稚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会痛?你又没有心脏病。”景皓抽回手,对她笑一笑,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

    “你这个刽子手!”夏稚咬牙。

    “这段日子,你对我太好了。夏稚,你让我感动。我不是想为自己辩护,但是真的,男人对女人的感激,很可能导致肉欲的产生,”景皓颠三倒四地解释着“我知道这种报恩的方式未免太过荒谬,尤其对女人,恐怕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你究竟想说什么?”夏稚审视着他。

    “我发誓,夏稚,今后我绝对不会再动你一下。”景皓正色道。

    “你这样做,只会更加伤害我。”夏稚说。

    “不会,不会,”景皓急切道“我相信你会很快忘记我,忘记今天的事。”

    “会吗?”夏稚眼神凄伤“可是,景皓,我已经爱上了你”“不要,夏稚,千万不要爱上我!”景皓像被针戳了一下,连连摇头。

    “爱情已经发生了,”夏稚啼笑皆非“它在我的身体中,生了根,发了芽。”

    “为什么呢?夏稚,我不配啊。”景皓急于逃脱。

    “我经历了不少的人和事,”夏稚简洁有力地说道“景皓,你是我遇到的绝版好男人,我不能让自己错过你。”

    “可惜,你眼里的绝版好男人,在蔡惜看来,一文不值。”景皓仰面叹息。

    “景皓,我说过了,她不懂得珍视你”夏稚用面颊贴住他的脸,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或许并非对于所有的女人而言,我都是一个好男人,”景皓拿开她的手,将身子挪开一些“譬如此刻,我正在禽兽不如地以怨报德。”

    “我爱你,景皓。”夏稚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景皓,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怎么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夏稚在过道里拦住景皓,关切地问道。

    “那场官司,我咨询了律师,前景不容乐观,”景皓实话实说“律师的意思是,在法庭上,我胜诉的成数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难怪你心事重重的,”夏稚说“下班后,去我家里吧。”

    “钟点工到凌晨两点就走,我不能把维尼单独丢在家里,他醒来见不到我,会哭的。”景皓答复。

    “充足的理由!”夏稚微笑“这样好了,我去你那里,反正好些天没看见维尼,我也挺想他的。”

    下了夜班,他和夏稚在人头攒动的电梯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先后到达停车场。他坐了夏稚的宝马,和夏稚一道回他的家。当然他可以装聋作哑,可以对夏稚的话语不理不睬,毕竟夏稚不是处女,毕竟他们不是置身于从一而终的封建社会,他没必要承担起沉重的道义。

    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一旦这么做了,他和他所鄙视的父亲,还有什么区别呢?

    中途夏稚停下车,在昼夜营业的超市里选了几样维尼中意的零食。景皓说,维尼牙不好,又不乖乖吃饭,都是被你和蔡惜给惯坏的!

    “别拿我跟蔡惜相提并论!”夏稚反感。

    “你比她强。”景皓赶紧补充。

    “我是小肚鸡肠的人吗?”夏稚失笑“我的意思是,蔡惜是被你爱着的女人,而我呢,不过是个白大荒!”

    “白大荒?”景皓发愣。

    “瞧你,天天在家带孩子,都给带傻了!”夏稚取笑道“白大荒就是说,未婚的大龄女白领。”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只对儿子的吃喝拉撒在行,都成无知妇孺了。”景皓自嘲。

    “没办法,这就是你们这帮巨蟹座爷们的特征。”夏稚笑着说。

    “什么特征?”

    “黏家。”

    “还有什么?”景皓感兴趣。

    “宿命,自恋,怀旧,缺乏安全感,常常被年幼时体验过的孤独引发出无根据的恐慌,受伤后不反击,只会放弃、只想逃避,适应力不强、但有天生的领悟力,以自我为中心,习惯独处,像个病人一样嗜爱成瘾,不过爱的对象一定是一个得不到的、或者是已经远离的人,有自虐倾向,孝敬父母,”夏稚毫无逻辑地列举下去“总之,星宿在巨蟹座的男人,喜欢海,喜欢雨天,喜欢顾影自怜,喜欢自己为自己舔伤口”

    “巨蝎座男人的性格,是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她收梢。

    “很有意思啊,”景皓笑起来“你是怎么总结出来的?难道你做了专题调研?”

    “各种星座书上都写着,”夏稚说“我不过是博采众家之长。”

    “这些书是你写的吧?怎么会倒背如流?你别告诉我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景皓发笑。

    “我在研究你。”夏稚淡然道。

    景皓作声不得。

    “我还有一项惊人的发现,”夏稚说“我的星座是天蝎,每一本星相书上都写着,巨蟹座与天蝎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百分。”

    景皓尴尬地咳嗽一声。

    “蔡惜是双鱼座吧?”夏稚瞟他一眼“巨蟹座与双鱼座,同样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的一对,也是一百分。”

    “我们不谈蔡惜,好不好?”景皓一震,主动请求道。

    到家后,维尼睡得死沉死沉的,夏稚没有去吵他,坐在客厅里看午夜剧场。景皓在儿童房里多呆了一会儿,摸黑查看维尼的小书包,把脏污的衣物取出来,重新装进干净的衣裤和干爽的毛巾。

    退出维尼的房间,景皓冷不丁吓一跳。客厅里立着一个穿红肚兜的、星眼朦胧的美女,原来夏稚已经把外衣给脱了,风情万种地等着他挥鞭上马。

    “我眼晕!”景皓假意抬手挡住双眼。

    “去!”夏稚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圣女贞德啊?!”

    一边说着,她顺手就捻熄了灯,借着窗外的夜光,一点一点地,脱了个精光,赤裸裸地站在屋子中央,通体生光。

    “别吓我,我是处男,我怕怕!”情急之下,景皓怪叫一声,冲进卧室,反手把门锁上,打死都不肯再露面。

    夏稚有一个多月不理景皓,在报社碰见了,她视若无睹地擦身而过,眼中茫然无物,当景皓是透明的。景皓猜想,她一定是在思考,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走向。

    景皓不去打扰她,他期望时间能够让夏稚冷却下来,恢复理性,然后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爱他。然而有一天,他在报社的茶水间被夏稚堵住了。

    “景皓,你就这么漠视我的行踪?”夏稚劈面问道。

    “你不是小孩子,做事会有分寸的。”景皓含蓄道。

    “我在调查你——”

    “调查我?”景皓忍不住笑“调查我什么?身高?体重?饭量?”

    “她有情人。”夏稚清晰地说了出来。

    “谁?谁有情人?”景皓一时不明白。

    “你深爱的女人,蔡惜。”

    “这对我的官司有用吗?”景皓心头抽痛。

    “没有。”夏稚回答。

    “可以帮助我,留住我的儿子吗?”

    “不可以。”

    “那么,我不想了解详情。”景皓意欲脱身。

    “但是,”夏稚拦住他“事情的真相,可以让你看清楚你的最爱。”

    “我不是傻子,我猜得道。”景皓颓丧地闭了闭眼。他一直没有告诉夏稚,离婚以前最惨痛的那一段日子,他曾经上演拙劣的警匪片,在网络公司门前昼伏夜出,力图查证蔡惜外遇的痕迹。

    “对方是一名医生,比蔡惜年长二十岁”夏稚说。

    “我不想知道!”景皓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他们幽会的地点,是城外的一家度假村。”夏稚不肯放过他。

    “我求你”景皓疲倦已极。

    “我那里有一张光盘,有兴趣的话,请到我家里来。”夏稚扔下一句,转头就走。

    “我不会去!“景皓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他预感到,他会去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得住。而他当真就去了,在三天以后的傍晚。夏稚候在家中,见到他,并不感觉意外,淡淡一笑,默不作声地将一张刻录好的光盘插进影碟机。

    画面上出现了蔡惜,她独自坐在宾馆的大堂里。接着,镜头摇转,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个子相当高,瘦削、结实、矫健,从一部车中走下来。景皓一眼认出来,那部神秘的黑色帕萨特,正是他在跟踪蔡惜时所见到的。黑色车子,白色裙子。蔡惜随风而逝。

    “她骗了我,”景皓喃喃道“她说她没有第三者”

    夏稚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起身做了一杯浓郁的茶,递到他手中。景皓立即握住那只茶杯,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指关节微微泛出青色。

    那个男人走进宾馆大堂。蔡惜站起身,踮踮脚尖,吻了吻他的眉际,非常亲密,非常默契。他们没有说话,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一个近镜头,现出男人的面目。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皮肤黎黑,略有皱纹,一双像豹类一样敏锐、犀利的眼睛。

    “啊?”景皓失声喊出来。

    “你认得他?”夏稚惊讶。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他呢?”景皓如芒在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

    电梯当地一声,停了下来。男人和蔡惜一前一后地穿过铺着长毛地毯的幽静的走廊,在一间房门前站定。男人取出宾馆专用的感应卡,开了门,他们双双走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闭。

    夏稚按动“暂停”键,画面凝固在那一瞬间。一扇紧闭的门。门内香艳旖旎的景色,一场疯狂的男欢女爱,尽在不言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景皓神色仓皇,如丧家之犬。

    “这位仁兄,资历不浅,”夏稚旁白“他不仅是知名的妇产科专家,而且是本市最大规模的一间医院的院长。”

    “维尼,就是由他接生。”景皓呆呆地补白。

    “而你,一直蒙在鼓里,一直在谴责自己,一直在追悔,一直以为错在自身!”夏稚略为激动。

    “郎未娶,卿未嫁,他们的交往也很正常。”景皓强迫自己冷静。

    夏稚不搭腔,按动“播放键”让景皓继续观看。光碟的下半部分,是一段探访摘要。有度假村的收银员出示厚厚一撂收费清单,镜头出现最早一张的日戳,最末一张的日戳。又有服务员指认相片中的蔡惜,等等,仿同一次手法专业的刑事侦察。

    “看明白了吧?”夏稚不留情面地指了出来“这对男女偷情,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我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察觉呢?”景皓脸色发白。

    “四年了,他们在一起,已经四年了,”夏稚不动声色地强调“早在维尼诞生以前,你亲爱的惜惜,就脱离了婚姻的轨道。”

    蔡惜在孕期的暴躁,时不时的出神,突如其来的忧闷,大肚皮上的彩绘,产检时的紧张,终于找到了注解。原来这根本就不是景皓一厢情愿认定的什么生理现象,她的心,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挣扎。

    可是在蔡惜生命的天平上,景皓跟维尼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及那个老男人的重量!最终被她淘汰出局的,是对整件事一无所知的景皓。

    “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不想知道这些”一念至此,景皓心如死灰。世事苍凉如斯,超越他的承受,他巴不得找个洞穴,蜷缩起来,从此不问人间爱恨。

    夏稚走过来,在景皓面前,蹲下身,像个小小的幼童一般,把脸贴在他的膝盖处。景皓不动。夏稚抬眼看着他,真挚地说:

    “景皓,我雇佣了私家侦探,调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查明了一切,就是希望,你能够彻彻底底地告别蔡惜,同你过去的情感决裂”

    “谢谢你,夏稚。”景皓紧紧地握一握她的手,松开来。

    “但是——”夏稚瞟他一眼。

    “但是什么?”景皓不解。

    “接下来,你就会说‘但是’了,”夏稚双目直视前方“你会说,但是我的心已经被蔡惜占据,没有剩余的空间。”

    “没有‘但是’,”景皓态度诚恳“我要说的是,夏稚,如果你不嫌弃,我会永远永远把你当作最好、最重要、最贴心的朋友。”

    “你还是爱着她?”

    “我恨她。”景皓说。

    “不,你爱她,”夏稚平静道“那天,在你家楼下,当你们面对面的时候,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你的感情——你没有骗我,你刻骨铭心地爱着她。”

    景皓不响。

    “你在等她回来?”夏稚问。

    “她不会回来的,她很固执,一旦做出某个决定,就绝对不会轻言改变,”景皓叹口气,道“而且,在骨子里,她是个无比骄傲无比倔强的女人,哪怕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她都不会吭一声,打落牙齿和血吞。”

    “看来,你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夏稚斜斜睨他“我想知道的是,假设她肯回头,你会怎样做?”

    “她不会。”景皓笃定。

    “不见得吧,”夏稚道“等事情凉下来,她迟早会觉得那个男人和你一样,是个黄脸公,她迟早会觉得与他做ài和与你做ài同样乏味。”

    景皓心里咯噔一下。

    “到那个时候,也许她会要求回来,你怎样呢?”夏稚问。

    “讲个故事给你听,”景皓说“从前,有一个风流才子,迷上了一位名媛。这位小姐对他说,‘只要你在我窗下花园的石凳上,等我一百个通宵,我便嫁给你。’才子照做了。但是到了第九十九个夜晚,他倏地站了起来,离开了那位小姐的花园。”

    夏稚凝视着他。

    “我们回不去了,”景皓酸涩地一笑“爱是一回事,但重新接受一段千疮百孔的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和她的未来,已经被她拦腰斩断,就此终结。”

    “你的感情,会有新的未来?”夏稚隐晦地问。

    “朝前走,不要停下来,”景皓低低说“夏稚,你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男人。”

    “我以为,我已经等到”夏稚幽幽道。

    “我没钱,拖着个孩子,又有过被抛弃的污点,属于没人要的剩男,全世界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嫁给这种窝囊废。”景皓无限疲惫,狠命糟蹋自己,作践自己。

    “我有钱,又没有孩子,属于没人要的剩女,剩男剩女,取长补短,不是正好吗?”夏稚居然诙谐道。

    “夏稚,我不值得你爱,”景皓闭上眼睛“我是个伤者,爱情的伤者。我的伤疤,或许有结痂的一天,或许,永不痊愈。”

    “景皓,在我们上床的那天,你当我是什么?”夏稚悲哀地问“一张创可贴,对吗?”

    “对不起。”景皓能说的,只是这三个字。

    “你知道吗,景皓,创可贴在疗伤的同时,已经深深附着于你的皮肉,撕开的时候,一样会很痛的。”夏稚在黑暗中,看着他的双眼。

    “我已经在痛了,”景皓坦白“这是跟当初受伤时,不同性质的痛感。”

    “我等着你,景皓,”夏稚匍匐过来,把头靠在他胸前,温柔地说道“我不会打扰你,不会给你压力,我有信心,有耐心,等到你完全修复的时候。”

    “不要等我”景皓喃喃道。

    “我突然可以深切地理解那首滥觞的诗歌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夏稚解嘲地念出一句网络诗歌。

    “我会背诵,”景皓打断她,开玩笑似的一口气背下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夏稚死死盯着他。

    “怎么样?这种绕口令一样的诗,我照样能够倒背如流,是不是很有天才的嫌疑?”景皓笑着说。

    “你不尊重我的感情。”夏稚静静地说。

    景皓哆嗦了一下。这是一个严厉的控诉!

    “夏稚,我们是好朋友”景皓软弱地强调。

    “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一生的好朋友,或者,在一个美妙的路口,我们的关系会发生转折,成为一对幸福的恋人。”夏稚软下来,呢喃道。

    “没有那个路口,夏稚,我们的关系不会有所转折,”景皓委婉地说“我希望我们此生都是纯粹的好朋友,超越性别,超越欲望。”

    “景皓,别急着拒绝我,我答应你,我自愿等着你,”夏稚抱紧他的腰,柔情万斛地诉说着“如果我的爱情强人所难,不受欢迎,使你感到不快,防碍了你的生活,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不是死缠烂打的18岁少女,我有自知之明,我会抽身引退的”

    景皓闭上嘴巴,不再与她辩驳,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棘手问题,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答案的。他干脆顺势把她拥在怀里,贴贴她的面孔,微笑地说:

    “别害怕,我的胡须又长出来了。”

    然后他从容地放开她,用一种亲切的表情对她微笑——就像一个人对着自己逝去的往事微笑。他没有再碰她一下。

    他明白,如果今夜,在极度的失落和伤感中,他能够坚定地抵御住夏稚的色诱,那么他无疑就获得了对这个女人的终身免疫力。

    景皓没有辜负自己,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