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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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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宜欣,在处理刘板眼与陆掌珠闹离婚的问题上,陆武桥考虑得与原来不一样了。他认为他应该在这件事上投入更多的精力,了解比较全面的情况,尽量不要伤害每个人的感情。他回想起不久前陆掌珠忽然吐露出"我非常爱他"的表情时,他还觉得十分可笑,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可笑了。他理解和尊重陆掌珠的个人情感。他希望刘板眼和刘板眼的情人也能够理解和尊重。陆武桥在处理陆建设的事情之前就与刘板眼接触过一次,刘板眼虽然很客气但对离婚的态度强硬得很。那次陆武桥基本没说什么话,光听刘板眼絮叨陆掌珠和他的陈谷子烂芝麻家事。事业上比较成功人才又有几分且还没有衰老的男人,离婚理论几乎都是一样的,就像上过党校的干部讲出的理论那么一致。刘板眼的理论是:首先陆掌珠可以肯定是一个好人,但好人并不一定就是好太太-刘板眼已经不用"老婆"这个名词了。其次陆掌珠多年来对他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工资全部交给她掌管,使他经常口袋里一分钱没有,这种屈辱他已经再也受不了,而事实上这种局面再也不可能存在下去。此外陆掌珠多疑,唠叨,习蛮,日渐俗气,动不动跑回娘家或者跑到妇女联合会去哭诉,这些做法已经完全消失了家庭的温暖和夫妇间的感情。这种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还有什么必要维持呢?陆武桥那次没有说什么话。他没有回答刘板眼的提问。这种提问是时代的提问,中国有那么一大拨人的婚姻遇上问题了,是时代造成的,时代你说怎么办?这不是废话一句?还是现在市面上许多青年和妇女杂志上的那句流行语言比较好,说婚姻好比鞋子,谁的脚穿着不合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刘板眼不谈具体的硌脚之痛,拉大旗作虎皮,使陆武桥只想给他一老拳,让他满面开花。当然,陆武桥的出面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刘板眼将下个月不给生活费和离家分居的威胁作为他个人的权利暂时保留起来了。从表面看,陆掌珠的婚姻进入冷战状态。但实际上刘板眼加强了对陆掌珠的压力。陆掌珠两次拖着傻儿子刘帅找到"标新立异"餐厅,刘帅一个劲地粘着陆武桥叫大舅。陆掌珠时时刻刻以泪洗面,说:他让我做肉菜,我做了他说太咸,又换了做鱼,又说太淡,青菜说炒得生了,再炒又说焖黄了,一餐饭搅得全家都吃不好。让你吃不好饭。让你睡不好觉。让你看不到笑脸。让你需要的时候不给。让你不需要的时候强加于你。看你到头来离不离婚?如果按陆武桥的老办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只有下狠招了。陆武桥问陆掌珠:我把他双腿废了怎么样?陆掌珠说:好,我情愿照顾他一辈子。幸亏这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感谢生活,宜欣出现了。宜欣并没有在陆掌珠的婚姻问题上参与任何意见。宜欣对别人的私人生活丝毫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陆武桥。她听陆武桥说准备去废刘板眼的时候惊诧得捧腹大笑。她说陆武桥一定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在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宜欣不住地戏称陆武桥为陆大侠哥哥。宜欣示意中将陆家一个十分严峻的决策冲淡成了玩笑。这一下使陆武桥?葛然心惊,顿时觉出了自己的狭隘和浅薄,他将事情重又考虑了一番。他觉得自己有把握比较好的处理这件事了。在与宜欣短短的两周里,当然是干柴烈火,如胶似漆的两周,陆武桥的人生起了质的变化。好女人真是男人的人生课堂-陆武桥现在慢慢体会到了先哲们说过的一些话。

    陆武桥在敲丁曼的门的时候表现得非常自信。这是一重铁门又一重纱门再一重木质门的戒备森严的人家。陆武桥用力扣响铁环,同时朗声叫道:丁曼,丁曼。里头的丁曼说:哎,来了。谁呀?陆武桥说:是我。被叫作丁曼的女人打开房门之后立刻将房门收得窄窄的只露出一张脸,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陆武桥说:我是陆武桥。想和你谈谈。刘板眼肯定与丁曼讲过陆武桥是谁。所以丁曼一听,说:我不认识你!之后就要关门,但陆武桥早将一只脚插进了房里。丁曼一用力,陆武桥立刻叫起来:哎呀夹了我的脚。丁曼一松手,陆武桥已经进了房间。丁曼警惕地退出很远,说:你想干什么?陆武桥说:我只想和你谈谈。丁曼说:出去!我不认识你,我没什么和你谈!客厅里有一架钢琴,钢琴上面摆着一只时髦的像框,里头是刘板眼和丁曼的合影。和许多电影中浪漫的镜头一样,刘板眼着大花沙滩短裤戴墨镜,丁曼着游泳衣斜偎在刘板眼身边,长发飞扬,他们身后的背景是蓝色的大海。陆武桥出其不意地拿到了这只像框。他端详着。他由身段窈窕的年轻的丁曼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他姐姐的影子。他心里不太好受。丁曼搬过一只凳子坐在离他挥拳打不到的地方,说:谈吧。陆武桥并没有把像框怎么样,他将它轻轻放回了原处。他说:丁曼,我对你做过调查,我在来之前就知道你是一个爽朗大方,富有教养的而且工作能力很强的姑娘。陆武桥并没有特意做过调查。陆掌珠告诉过他许多关于丁曼的情况,她说丁曼实际上是卖粉的。武汉市现在称妓女为"粉",干这一行叫做"卖粉"。为什么这么叫?不清楚。名称不同,大概这就是新旧社会的区别吧。陆掌珠还描述过丁曼的长相,说吊眉毛斜眼睛大厚嘴巴全靠浓妆撑着。说这"粉"为人极刁,毫无廉耻,张口就是脏话。在陆武桥看来,他姐姐似乎说的是另一个女人。眼前的丁曼只化了淡妆,也远远谈不上刁蛮。陆武桥对她已经有了几分把握。陆武桥说:今天我来谈什么,你肯定以为心里有数。但你错了,我首先希望你我能相互信任。我们都能开诚布公,坦诚相见,之后,把这次谈话忘了,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因为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丁曼在陆武桥说完话之后还瞅了他半晌。然后说:行。丁曼站起来,给陆武桥倒了茶,又打开一盒香烟,递给陆武桥一支,自己夹了一支,移坐到陆武桥茶几这边的沙发上。陆武桥拿出打火机首先为丁曼点了火。点火时他想如果此时此刻陆掌珠见他如此肯定要气得昏过去。丁曼说:谢谢!丁曼一笑,说:真出我意料之外,我以为你们那种工人家庭的人个个都是泼皮呢。我愿意信任你。我信奉简单化的生活原则。陆武桥比丁曼更意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进入现在这些年轻姑娘的世界竟如此容易。陆武桥断定丁曼肯定不了解刘板眼和陆掌珠的真实情况和二十余年的感情历程。于是,陆武桥便提出了这个问题。丁曼说:对。我不了解。我只对自己的事感兴趣。再说我从不指望从男人嘴里听到他对自己太太的真实评价。陆武桥问:你急切地需要和刘板眼结婚吗?板眼?丁曼惊讶地问。陆武桥说:哦,那是他的绰号,我们叫他老刘好了。丁曼立刻回答陆武桥的问题,说:不,恰恰相反。陆武桥说:那么你答应过他如果他现在离婚你将会和他结婚吗?丁曼说:是的。但我也说过以他现在的实力我才会考虑。陆武桥说:如果将来他没钱了呢?丁曼说:将来的事谁说得准?陆武桥说:假设,我假设老刘患了某种慢性的严重疾病或者瘫痪之类的,你能够服侍他一辈子吗?丁曼像猎犬一般警觉地耸起了身子。她加重语气对陆武桥说:你们别干蠢事!多么聪明的姑娘啊!陆武桥不由暗自感叹。丁曼接着说:我不能服侍谁一辈子。我的理想和追求是快快乐乐过一生。我珍借生命,我的,你的和他的。我认为生命高于一切!陆武桥说:爱情呢?丁曼眼里流露出沧桑之感。她说:那是女人的终生之狱。我不谈爱情。他们又点了一支烟,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