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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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如坐云霄飞车,时而飚到云端,片刻又坠落谷底。

    郁华说:“好歹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天崩地裂’。”

    程铮出院后,在韵锦这边待了两天,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回了学校。他离开后,韵锦过了一天才意识到,在两天的耳鬓厮磨里,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过要做避孕措施。想到这里不禁害怕了起来,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打死也不好意思到药店去买药,万般无奈,找到了莫郁华,吞吞吐吐地对她说了事情的始末。莫郁华二话没说,抓起她就往药店跑。

    药是吃了,但毕竟没有赶在最及时的时候,就连郁华也不敢说绝对的没有了危险。韵锦在担心害怕中度过了一个星情,直到经期终于如期而至,心中的一颗大石才落了地,暗自庆幸电视里春风一度,珠胎暗结的苦命情节在现实中出现频率并不太高,可也下定了决心,今后决不再这么懵懂。

    从程铮返回北京的当天起,全宿舍无人不知韵锦有男朋友,因为他电话之勤,套句舍友小雯的话说,就是接电话都接到残废。以往在宿舍电话最少的韵锦经常在床上抱着话机聊到夜深。开始韵锦还有些沉醉在热恋的喜悦中,时间稍长,程铮性格中的的霸道让她不禁暗暗叫苦,偶尔打电话几次找不到人,或者一言不合,就有一顿脾气。好在他火气来得快也去的快,往往见韵锦懒得理他,如同熊熊烈火烧到一团湿透了的棉花,自然而然地又熄灭了,所以,每次到最后主动结束冷战那个人也是他。

    两人分隔两地,一南一北,距离甚远,只要一有闲暇时间程铮就会往韵锦这边跑。韵锦心疼花费在机票上的钱,他却始终满不在乎,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大四上学期准备结束前,他以方便韵锦找工作为由硬塞给她一个手机,韵锦想起前一次他也是送她手机,她拒不接受,结果那家伙二话没说,当即翻脸地将手机从十八楼的公寓窗口往下一扔的经历,只得收下。这么一来,更方便他随时随地跟她联系,通常韵锦每听到他给她设置的专属于他的铃声响起,都是一阵头痛。韵锦怎么也想不通,旁人看来那么冷傲矜持的一个人,为什么一旦爱了,会变得这样的黏人。

    这一年的春节前,韵锦参加了她所在大学当地的大学生双选会,印象中,她有生以来都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出现过,人挤人的双选会现场,她头昏脑胀地被汹涌的人潮涌这往前走,完全看不到方向,稍好一些的单位更是拥挤得苍蝇都飞不进去,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理性的选择,韵锦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投出了几分简历,更不直到究竟有几成被录取的把握,只是终于走出双选会大门时,呼吸着顿时清新了的空气,深深吁了口气。

    程铮自然不必忍受她这番折腾,别的不说,光是顶着名校的头衔,选择的余地顿时大了不止一点点。更何况他的专业正当热门,在校表现出众,家里背景雄厚,要找个好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在就业意向方面他似乎受父亲影响更多些,一心学以致用地往技术岗位跑,反倒对母亲这一系的事业全无兴趣。他父母甚为开明,也不勉强他,由得他去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希望他在选择工作地点时能回到父母身旁,毕竟他是家里惟一的孩子,而且,他父亲担任本省建筑设计院院长兼党委主记一职,为他安排他想要的岗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程铮却表示自己不打算回到家乡,他对韵锦也是这么说:“靠老爸有什么意思,何况回去后要忍受他的唠叨。还不如留在北京自在。韵锦,等你毕业后一过来,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事实上,韵锦虽也不愿回家乡,但她更想留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南方都市,在这里,她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外地人,很自然地融入到这个城市的脉搏中。她也对程铮表达过这个意思,但程铮只是说:“你傻呀,你当然要跟我在一起呀。”

    当然要在一起。他说得理所当然,可韵锦无法想像自己毕业后只身北上去跟他团圆的情景。她并非不想念程铮,可对未来的顾虑压倒了她的冲动,她不愿意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因为那里除了他之外,她一无所有,假如失去了他,她将无路可退。韵锦感到自责,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自私。

    更让韵锦想不到的是,自己在双选会当日天女散花般洒出的求职简历竟然部分有了回音,其中甚至包括有一个她心仪的中外合资日化用品公司。她报着试一试的心理参加了该公司的初次面试,没料到负责本次招聘的主管人员对她内敛沉静的气质颇为赞赏,由此笔试、复试一路过关斩将。当韵锦与该公司签订了就业协议之后,系里负责就业的老师和班上的同学都为她感到幸运,在这个大学生越来越廉价的社会里,能顺利签到这样一个单位是值得高兴的。韵锦自然也高兴,但她更不安,简直不敢想像程铮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作何反应。

    横竖躲不过,所以晚上程铮打来电话时,韵锦便索性将已经签了协议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你签了什么?你再说一次。”从程铮的语调里还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韵锦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无奈只得重复了一遍。

    他果然大怒:“苏韵锦,我发现你做事从来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韵锦还想辩解,但他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连忙回拨他的手机,他哪里肯接,连拨了几次,他索性直接按掉。

    韵锦知道以他的脾气,现在正在气头上,无论她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心想索性由着他去,或许过不了几天,等到他发完了脾气,就什么都好了。可是,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程铮也没有给她打过半个电话,韵锦开始意识到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再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统统不予理会。韵锦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她问自己,如果早知道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弹,她还会不会一意孤行地想要留在这座城市?其实她签下就业协议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太多,现在想起来当真也是太草率了,就像他说的,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又或者,她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她在赌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他。

    当下已经临近春节,学校早已放了寒假,之所以还有那么多留校的学生,无非都是些跟她一样在等待就业消息的毕业生。韵锦不是个习惯死缠烂打的人,几次联系不上程铮后,她心里虽然沮丧,可是也没再徒劳地打他电话。另一边,妈妈已经打来了几次电话催她回家过年,她并不想回到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的家,可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留下,于是便在大年三十的前两天,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春运期间的火车上,拥挤程度无需过多形容,韵锦幸好买到的是一张座位票,尽管被铺天盖地的人和行李挤得动弹不得,可是毕竟比那些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人幸运多了。她所在的车厢里,除了学生外,大多数是南下打工返乡的民工,他们东歪西倒地在列车任意一个角落里或坐或睡,神情虽然疲惫,可脸上眼里尽是回家的期盼和喜悦。在外打工不管多辛苦,至少家乡会有在等着他们的人,累了一年,等待的无非就是满载而归的这一天。韵锦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谁会在家里等着她?她承认妈妈还是爱她的,可是更爱另一个家庭,她想起妈妈对她说话时变得跟叔叔一样小心翼翼的口气,更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没有家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疯一样地想念程铮,想念他怀里真实的温暖。原来,跟失去他比起来,自己的坚持变得多么可笑。可他还在生气,韵锦想,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总是要回家过年的吧,只要他心里还有她,再恼她也会过去的。有他在,也许适应北京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只是,对已经签了协议的单位违约要负什么责任呢韵锦迷迷糊糊靠在座位上睡去的前一瞬,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硬座车厢晚上是不关灯的,四周的乘客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还是那么热闹。她看了一下刚过去的一个小站的站名,在车上坐了十几个小时,路程总算过半了。像是感应到她的醒来似的,韵锦刚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看到那个熟悉的来电,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

    “你在什么地方?吵得要命。”即使隔着电话,韵锦完全可以想像程铮皱着眉说话的样子。

    “我在火车上,你呢?”韵锦不好意思大声对着手机喊,可是又怕火车的轰隆声把她的声音掩盖了。

    “火车?”程铮无言了一阵,随即似乎也听到了那车上特有的声响。“你跑到火车上干嘛?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回家。”韵锦有些底气不足。

    “哈!”程铮在另一边发出夸张的苦笑声“我不知道应该对你这个人说什么好,我好不容易过来了,你倒好,一声不吭地回家去了。”

    “我没有一声不吭,是你没有接我的电话。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废话,你不肯去北京,我不过来还能怎么办?难道跟你分开?”虽然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可恶,但韵锦却感到一阵暖意透过手机传递了过来,她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可是说出了口只有一句:“你等我等我。”

    火车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停靠在一个大站,韵锦想也没想地下了火车,当时是清晨4点半,天还没有亮,这个她从来没有落足过的小城市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列车时刻表显示下一列开往g市的火车在7个小时之后,韵锦问了路,独自拖着行李就往汽车站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忘记了害怕和清晨的寒意,直到如愿地坐上这个城市5点半钟开往g市的第一趟卧铺车,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的疯狂。

    等到脏乱不堪的卧铺车抵达g市汽车站时,已经是除夕前一天的傍晚时分,韵锦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地挤出汽车站门口,毫不意外地在一片混乱中一眼认出了他。这一刻她忽然感到全身绷得紧紧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疲惫得再也挪不动步伐,只绽开了一个笑容;程铮果然也看见了她,却也不急于朝她走来,只是又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她。两人在数米开外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相视而笑。最后是程铮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周围很吵,可她听懂了他的话,他说:“笨蛋,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