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官运 > 第六章

第六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19、送走戴看兰后,高志强又一头扎进那个一二三四工程里。其中的二三四工程都已经启动起来,初见成效,高志强没有把握的就是那一条紫黎公路了。想起这件事就是毕云天提出来的,他一定心中有数,高志强便给他打电话,想找他来谈谈关于紫黎公路的事。

    不想毕云天的电话总是打不通,老占线。好不容易打通了,高志强还没开口,毕云天就在那头急切切地说:“是高书记吧?我也正要给您打电话呢。这边出事了,您快到教育局来一趟吧。”

    高志强吓一跳,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那边已断了线。接着手机响了,是雷远鸣打过来的,他告诉高志强,教育局邓局长被人绑架了,是不是请在家的常委都到教育局去,商量一下对策。高志强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同意了雷远鸣的意见,下楼叫上小罗,驱车出了市委大院。

    赶到教育局,只见毕云天和雷远鸣他们的小车都摆在坪里。没等小罗将车完全停住,高志强就开门下了车。

    这天上午毕云天刚走出办公楼,正准备到紫云中学去现场办公,紫云中学李校长和另外两位副校长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大门外奔进来,老远就朝毕云天喊道:“毕市长,不好了,不好了!”毕云天只得站住,说:“什么不好了,不是学校起了火吧?”

    李校长疾步走过来,努力在毕云天前面站稳,先喘了几口粗气,定了定神,才说道:“不是学校起火了,是老师们又要聚众闹事了!”毕云天一惊,说:“上个星期不是给你们批了钱,发了老师们的工资,怎么又要闹事了?”李校长说:“老师们死活不肯领工资。”

    毕云天知道这事情也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就要李校长他们上办公室去说。到得三楼,走进副市长办公室,毕云天给三人都倒了凉茶,让他们慢慢说,不要急。李校长咕噜咕噜咽下一杯茶水,又用手抹抹嘴巴,慌慌地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天李校长拿了毕云天签了字的报告,去市委把上访的老师劝走后,接着又去财政局办好了拨款手续,两天后款子就到了学校户头上。学校财会室立即造了表,通知老师们去领补发工资。不想会计出纳在财务室等了大半天,竟然没一个人进财会室。财务人员感到很纳闷,财务室没钱,老师们天天到财务室来吵着要工资,有人还把办公桌上的算盘都摔烂了,算盘珠子天女散花般滚了一地。哪知现在有了钱,喊他们来领,却连影子也不见一个了。会计只得拔腿去找李校长汇报。

    李校长一听急了,叫上两个副校长和财务室的人,分头去动员大家。找那天一起上市委上访的老教师,不想这些老教师一个个都躲在家里不肯开门,说是他们会去领的,但现在没空。找那些年轻老师,他们说:“领不领无所谓,反正半年没领工资也过来了,要领就连同几年前的集资款一起领。”李校长说:“这些工资款都是市政府特批的,你们不领,怎么对得起市领导?”他们说:“我们对不起市领导,可我们养家餬口的活命钱,被市领导领导下的教育局拿去炒地皮,拿回扣,至今血本无归,市领导就对得起我们了?”李校长说:“集资的事是教育局搞的,不能怪市领导,你们怎能与市领导过不去?”他们说:“我们不与市领导过不去,可我们也不会像你一样,带着几个老弱病残的虾兵蟹将,跑到市委去绕上一圈,让市领导在报告上签个字,就屁颤屁颤滚了回来。我们不干就不干,要干就来点真格的,来点有反响的。”

    几个校领导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心想只要治住了为头的,其余的也就好办了。便找几个平时表现优秀,正在积极要求入党的年轻老师谈话,问他们是谁牵的头,他们都说:“也没谁牵头,都是自觉自愿的。”李校长他们没辙了,只得跑到政府来求援。

    听到这里,毕云天没好气地说:“你们来找政府求援,政府又找谁去求援?”李校长说:“政府总是有办法和手段的。”毕云天说:“政府有什么办法?政府该批的钱批了,我也正准备到学校去了解点情况,再帮助你们解决问题,难道你还要我带上公安干警,跑到你们学校去抓人?”李校长央求道:“毕市长,还是请您给想想办法,我真是怕这帮家伙闹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毕云天说:“那就走吧,到学校去看看再说。”说着站起来,往门外就走。

    还没走上两步,秘书科长过来拦住毕云天,说:“毕市长您这么赤手空拳地去,不太妥吧。”毕云天火了,吼道:“赤手空拳不妥?你要我扛挺机枪去!”秘书科长说:“我给公安局打个电话,要他们派几个人随您去。”毕云天说:“公安去了能解决问题,那我当市长的还去干啥?”

    话还没落音,值班室一位干部慌慌地走出来,说:“毕市长,您的电话,快去接。”说着,也不容毕云天有丁点犹豫,拉上他就往值班室走。毕云天不好气地说:“今天你们是怎么了,一个个吃了老鼠药一样不正常。”

    电话是教育局办公室主任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毕市长,邓局长他、他、他。”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毕云天不耐烦了,骂道:“邓局长怎么了?邓局长总还没死吧,你就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主任这才说:“死没死,我也搞不清,反正他被人绑架走了,至今没有音讯。”

    毕云天吃惊不小,换了语气道:“什么时候被绑架走的?”主任说:“昨晚两点左右的样子,就在邓局长自己家里。”毕云天说:“那怎么这个时候才打电话给我?”主任说:“我们也是刚才才知道的。上午一直不见邓局长,我们有急事去找他,打他手机没讯号,打他夫人单位电话,也没人见她在上班,大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便跑到他家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敲开,却听出里面有什么不正常。用铁棍撬开铁门,只见邓局长的夫人和儿子都被捆在椅子上,嘴上还塞了毛巾。解开他们一问,才知道邓局长是昨天晚上被人绑走的。”

    毕云天二话不说,撇下李校长三个,急急去了教育局。

    赶到邓局长家里,教育局几位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都在场。邓局长夫人一见毕云天,忍不住大放悲声,就像要向毕云天报丧似的。毕云天也没功夫劝解,直接问她:“搞绑架的有几个人?”

    邓夫人稳住自己,抹一把飞流直下的鼻涕,说:“我与老邓是分床睡的,我和儿子被绑住的时候,老邓已被他们拉到了客厅,也不知究竟有几个人,大约三四个人的样子。”毕云天说:“是些什么模样的人?”邓夫人说:“好像是些年轻人,只是灯一直是关着的,看不大清楚他们的面目。”

    看看屋里,竟没一点遭劫的痕迹,毕云天又问邓夫人道:“他们拿走了什么?”邓夫人说:“什么也没拿。”毕云天说:“说了什么?”邓夫说:“什么也没说,前后十来分钟的样子,没谁说过半个字。”

    毕云天好像就明白了什么,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问几位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道:“你们给公安报过案没有?”办公室主任说:“我们只想起给您打电话,还没来得及报案。”一位副局长说:“也是考虑邓局长这事比较复杂,没敢对外张扬,连局里的职工都不知道,想等毕市长您来作决定。”

    毕云天想了想,回头对大家说:“邓局长这事,大家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公安部门,否则闹得满城风雨的,记者们也来凑热闹,把事情闹大后,我们就被动了,对解决问题只能带来麻烦,决没有什么好处。从这伙人的行为来看,他们是不会轻易动邓局长的,我立即跟常委领导研究方案,给予妥善处理。”

    交待完毕后,毕云天又对邓夫人说:“邓局长不会有危险的,但为了不出意外,你和你儿子也得注意保密,什么地方都不要去,就呆在家里看电视。”

    邓夫人点点头,表示服从毕云天的指示。毕云天又对那位办公室主任说:“你现在要做的两件事,一是把教育局那间最避静的会议室安排给我,我和几位常委到那里开个小会;二是你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能离开你的办公室,那伙人肯定会打电话来的,有什么情况,你立即打我的手机。”

    然后毕云天给雷远鸣打了一个电话,简单通报了情况,建议他跟高志强联系一下,在家的常委们到教育局来碰个头。雷远鸣表示同意,说他立即给高志强打电话。不想刚收了线,高志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毕云天匆匆忙忙讲了两句,又被教育局的人打断了。

    现在常委们都集中在了在教育局的小会议室里。毕云天简单汇报完事情的经过后,高志强要大家发表意见,怎样处理这件事。大部分常委的意见是马上跟公安联系,认为只有公安才有能力破这个案子。

    毕云天知道常委们的话只说了半句,还有一半藏在背后没说出来,那就是报告了公安,如果出了大事,常委们就没有责任了。毕云天当然也能理解,碰到这类事情,这通常是大家惯用的办事程序。只是毕云天心里很清楚,对目前这件事,用这种惯常的手段,不但于事无补,恐怕还会节外生枝,把小事闹成大事。

    高志强见毕云天没吱声,就问他有什么想法。毕云天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又不是常委。不过我听大家的,大家意见统一了,决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高志强笑道:“按大家的意见交给公安?”毕云天说:“行呀,交给公安就不关我们的事了,省好多的心。”高志强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交给公安后,事情就一定能解决么?公安部门现在的破案率那么低,好多大案要案多年悬而未决,你能指望他们什么?”

    说到这里,高志强特意望一眼在场的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他们忙躲过高志强冷峻的目光,把头撇到了一边。

    现在当然不是讨论公安局破案率的时候,高志强把视线移到别的常委头上,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别的什么案子未决就未决,可这回绑走的是堂堂的教育局长,如果交给公安,激化了矛盾,邓局长有个三长两短的,临紫岂不要举世闻名了?上次交警那件事,一捅就捅到了中央,好几个中央首长和省委领导都批了字,而且是一个比一个批得严厉,省里的检查组在临紫一呆就是两三个星期,直到毕云天同志住进了医院,才放了手。如今上头天天喊稳定压倒一切,社会治安出了事一票否决,我否决了就否决了,大不了不主持这个常委工作,不做这个副书记。可我们临紫市否决得起吗?目前临紫市经济建设事业已经有了一个可喜的开头,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前进,如果一件事情处理得不好,臭名在外,人家一听临紫这两个字就不寒而栗,谁还愿意跟我们合作?谁还敢跟我们合作?我们还怎么发展,怎么前进?偏偏文书记又不在临紫,他把临紫市700多万老百姓和临紫市的事业交给我们,我们没处理好,却这里闹矛盾,那里出问题,我们怎么向临紫市的老百姓交代,向文书记交代呀?”

    高志强发了一通感慨后,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只有墙上的石英钟的秒针答答答地移动着。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教育局办公室主任走进来,在毕云天耳边说了句什么,毕云天就跟高志强打声招呼,走了出去。原来是绑架邓局长的人打来了电话,要跟毕云天说几句。

    来到教育局办公室,毕云天刚拿过电话,那边就问道:“你是毕市长吧?”毕云天说:“是呀,我是毕云天。”那边说:“对不起了毕市长,我们把邓局长叫出来商量点事,你没有意见吧?”毕云天说:“我有什么意见?邓局长不是我的儿,也不是我的孙。”那边说:“可邓局长是你手下的兵呀。”毕云天笑道:“我手下的兵多的是,少一个姓邓的不少,多一个姓邓的也不多。”那边说:“毕市长你蛮开心的。”

    扯了几句,也没触及到实质性的问题,毕云天只得问道:“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那边说:“毕市长对不起了,暂时还无可奉告。”毕云天说:“那你们是谁,可以透露吗?”那边说:“毕市长你是人中之龙,聪明绝顶,我们是谁,你还不知道?如果你心中没数,恐怕早就动用了公安了。”

    这些家伙还挺精的,毕云天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没动用公安?”那边笑道:“对你毕市长,我们还不清楚吗?”毕云天说:“那就好,你们对我也略知一二,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思。我提两点要求,你们可以接受吗?”那边说:“你说吧。”毕云天说:“一是你们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把邓局长欠你们的款子如数还给你们;二是你们不要伤害邓局长,否则我这个鸟官做不成,你们也一分钱都别想到手,同时还有好果子等着你们吃。”那边说:“毕市长你放心,我们决不动邓局长一根指头,不信你现在就可跟邓局长说几句话,他正在跟我们下相棋呢。”接着就听邓局长在电话里喊了一声毕市长。

    毕云天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你活该!”摔了电话。

    回到会议室时,常委们都在一声不响地等着毕云天。高志强问:“情况怎么样?”毕云天说:“没怎么样,姓邓的正在跟那伙人下相棋,悠闲得很哩。”

    高志强松了一口气,说:“他们有什么要求没有?”毕云天说:“他们要姓邓的还他们的钱。”高志强说:“要人还钱,也不能来这一手呀。”毕云天说:“他们这也是没有办法。这个姓邓的也太不是人了,换了我毕云天,也会来这一手的。”接着另外几个常委也都关心地问了几句。高志强有些迫不及待,问毕云天:“现在你总该出个什么主意了吧?”

    毕云天想,这事自己不出一马,看来是不行了,何况这也是高志强对自己的信任,就叹口气道:“这事就交给我吧,谁怪我分管教育口呢。”高志强说:“要多久时间?”毕云天说:“我在十天内争取处理好。”高志强说:“十天?十天后邓局长恐怕尸身都找不到了。”毕云天说:“姓邓的死不了,你就别为他担心了。”

    高志强望着毕云天,说:“那好,就这么定了。你还有别的想法没有?”毕云天笑笑说:“也没别的想法,还是那句话,拜托大家暂时为这事保保密。另外如果我英勇牺牲了,把我的骨灰撒到紫江里,免得留着骨灰盒给老鼠啃。”

    大家就笑道:“我们把你的骨灰盒送到八宝山去,天天跟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一起。”毕云天说:“我没这样的资格,也没这样的福气。”

    高志强没心思开玩笑,问毕云天:“需要多少助手?”毕云天说:“给我要两个检察院的干警吧。”高志强说:“不要公安?而且只要两个?”毕云天说:“多了没用,也犯不着惊动公安,又不去跟人打架。”

    高志强盯着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两个,说:“麻烦你们出一下面,带云天亲自去检察院选人。”当即宣布散会。

    政法委书记就在会议室里给检察长打了电话,要他选两个机灵点的干警等着。不一会,毕云天就和政法书记以及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三人到了检察院。进得检察长办公室,见三位市领导同时站在面前,检察长就紧张地站了起来,过去关了门,低声问道:“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毕云天笑了笑说:“我们三个人来了就出事,那么我们只好走人啰。”检察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来检察院,是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关心,我高兴都来不及,怎能让你们走?我是说我这个检察长干了七八年了,还从没见三个市领导同时走进我的办公室过。”毕云天说:“今天不是见到了?”

    落座后,政法书记直接对检察院长说:“客气话就不多说了,告诉你吧,毕市长要下广东办件事,想借两个干警去陪陪。”检察长说:“行行行,我已经根据您的指示,选了几个破案能手等在会议室里,毕市长看中谁,带谁走就是。”政法委书记表示满意,说:“你动作还挺快的嘛。”

    “那当然,那当然。”检察长说,目光移到毕云天脸上:“毕市长今天好不容易到咱们院里来了,我有一件小事顺便请示一下。”毕云天说:“原来你还是有条件的?”检察长说:“不不不,我哪敢跟毕市长提条件。这与派干警没任何关系。”毕云天说:“那你说吧。”检察长说:“检察院经费越来越紧张了,毕市长在定我们的罚没款返还比例时,是否还定高几个百分点?”

    毕云天指指检察长,说:“这不是条件是什么?”检察长说:“我可不是当做条件提出来的,没派干警我也会去找你。”毕云天说:“你们的返还比例已经达到90%了,还不算高?”检察长说:“检察院不比公安和法院,他们罚没款多,我们能有几个?跟他们一个比例我们吃不消。”毕云天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过现在我不能表态,要看你这次给的是什么干警。”

    检察长知道这事有戏,笑道:“绝对是一流的干警。”

    20、晚上毕云天刚吃完饭,检察院那辆没挂牌也没刷任何标志的警车就开到了他家楼下。董小萍给毕云天清理衣服时说:“什么事这么急,非今天晚上走不可?明天太阳不会从东边出来了?”毕云天说:“去广东开个外贸方面的洽谈会,明天上午开幕,本来今天白天要走的,因要开会耽误了,只得晚上走。”董小萍又说:“怎么不带自己的车?”毕云天说:“小宋不是生病了么?再说我也是替外贸局开会,他们的车是刚买的,坐新车舒服嘛。”董小萍还在嘀咕:“怎么连牌照都没上,不怕路上交警查?”

    毕云天就有些不耐烦了,不知她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只是要出门发火又不好,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车已经办了手续的,交警要查,把手续拿出来看看就没事了。”

    董小萍还想说什么,毕云天从她手上拿过东西,出了门。

    这是一辆常见的乳白色丰田小面包,后面有两排位置,毕云天一个人坐在中间那一排。他朝坐在后排的大个子郁建功说:“小郁你怎么缩到后面去了?后面颠,到前面来。”郁建功说:“我这里是卧铺,等一下好睡觉。”毕云天觉得也是,说:“那我这里也是卧铺了。”

    坐在前面副驾驶室上的秦小宝回过头,说:“当然,这是我们上车前,检察长特意交代过的,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毕市长,您好休息。”毕云天说:“用得着这样吗?”又说:“你们这车怎么连车号都没有?”小秦说:“我们有特种执照,碰上交警检查,把执照拿出来就行了。”毕云天说:“平时你们这车不常往外开吧?”小秦说:“是执行特殊任务才开出去。”毕云天说:“我们这次算不算特殊任务?”小秦说:“当然算,毕市长要办事还不特殊?”

    毕云天笑笑,说:“我跟你们说,到了这个车上,我就不是什么市长了,跟你们一样都是兄弟,没有特权可言。你们也不要毕市长毕市长地喊得难听,就喊我天哥,我呢就喊你们小宝建功。”还拍拍前面驾驶员的肩膀说:“小程你叫什么?”小程说:“我叫程咬金。”毕云天觉得有意思,说:“你还真叫程咬金?”秦小宝说:“是大家喊的,他叫程量才。”

    毕云天瞧瞧秦小宝和郁建功两个,说:“今天可巧了,一个姓程,一个姓秦,还有一个姓郁,这样吧,既然有了程咬金,就得有秦叔宝,还得有尉迟恭,秦小宝叫秦叔宝好了,郁建功叫尉迟恭也不吃亏,有你们三条好汉在此,我们就无往而不胜了。”秦小宝说:“我们三条好汉加上天哥您,就是四大金刚,你们说我们还怕谁不成?”

    几个人都笑了,说:“我们这可是四大金刚闯广东。”

    说笑了一会儿,毕云天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打了一个哈欠,对三个人说:“怎么样?我们三个先抓紧睡一阵子吧?然后再接替程咬金。”程咬金说:“我没事,这个车常常是晚上才开的。”

    数小时后车子进入了广东地界,正穿过一座城市。毕云天究竟比他们三个大了十多岁,睡眠少一些,窗外的灯光往车里一晃一晃,他就醒来了。问程咬金到了什么地方,他说已到了清远。毕云天知道清远是广州西北部的一座城市,离广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他就坐起来,望望后座的尉迟恭,再看看前排的秦叔宝,两个人都睡得猪一样,还一声高一声低地打着鼾。毕云天打一个哈欠,说:“他们真能睡。”程咬金说:“他们两个还用说,只要跟他们出一趟差,我回去就要修减震器。”

    毕云天一时也没明白过来,问何故。程咬金说:“他们一打鼾,车子就颠得厉害,减震器还不出问题?”毕云天说:“程咬金你真开心。”说着掏出两支烟来,一齐点了,自己一支,递给程咬金一支。程咬金接过烟对着窗外看看,说:“哟,大中华!享天哥的福了!”

    车出清远城,手上的烟也快抽完了,毕云天说:“程咬金你把车往路边靠靠。”程咬金说:“天哥您要方便?”一边减了车速。两人下车,哗啦啦对着路边就是一通扫射。毕云天先完,上了驾驶室。程咬金回来见位置被毕云天占了,说:“天哥你行吗?”毕云天说:“我试试,如果不行你再来换。”

    程咬金就上了毕云天坐的位置。坐正身子,望望驾驶室里的指示仪,看看前方扑面而来的道路,觉得毕云天的车开得还不错,就说:“天哥,想不到你当领导的还会开车。”毕云天说:“我这是班门弄斧,不好意思。”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程咬金。程咬金打开顶灯看了看,是正儿八经的驾驶证。毕云天说:“现在你可放心睡一觉了吧?”

    “天哥你真体贴人。”程咬金说着,已放倒了身子。

    天慢慢亮了,面包车开始进广州城。因为尚早,街上人少车少,很快就到了市中心。把车停在街边一家标着岭南春画屋的店子前,毕云天就跳下车,去敲还紧紧关着的街边的店门。敲了一阵,里面才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这么早就来敲门了?”毕云天叫道:“我天哥。”里面就说:“天哥是你?我就来就来。”

    门开处,是一个中年汉子。毕云天说:“梦还没醒吧?”汉子说:“是呀是呀,想不到天哥你这就到了。”毕云天说:“还不到?太阳都晒着屁股了。”汉子说:“广州夜生活时间长,上午是不大做生意的。”毕云天说:“我又不是来跟你做生意。”汉子笑笑道:“车上还有谁?要不要喊他们下来?”毕云天说:“他们还在睡觉呢,你把情况简单跟我说说吧。”说着,一脚迈进店子。

    汉子关上店门,打开墙边的一把折叠椅,让毕云天坐了。毕云天抬头望望四壁挂的字画,说:“生意还行吗?”汉子也在画架前的长凳上坐下来,说:“还行,主要是赚老外的钱,我一说这是唐朝宋朝哪个哪个的旧迹,他们就二话不说往外面掏票子。”毕云天说:“另外几个店子呢?”汉子说:“另外几个店子因为处在文化中心区,生意更好做。”毕云天说:“你是做生意的料,海叔没看错你。”汉子说:“不是海叔,我能成什么事?海叔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也是报答不了的。”毕云天说:“你只要替海叔把广州这边的摊子管理好,也就是对海叔的报答了。”汉子点点头说:“也是,海叔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还扯了些闲话,毕云天拿起货架上一把折扇,打开来,瞟着上面那艳红的梅花,对汉子说:“昨天我电话里说的事,你给我跑了一下没有?”汉子说:“我放下电话就去了工商银行,通过关系了解到九州公司户头上刚进了一批2000万的货款。”

    毕云天眼睛就鼓大了,兴奋地说:“只要他们户头上有钱就好办。”又问汉子:“潘成龙的底细你摸到了没有?”汉子说:“也摸清楚了。潘成龙是离广州不到80公里的清远乡下人,他早年丧父,是他母亲一人把他带大的,所以他很孝敬他母亲,他母亲说一他不敢二。他本来想把他母亲接到广州来住的,但那老太太死活不肯离开那个山冲,潘成龙就在老家给她修了一栋小洋楼,请了保姆照顾她。还不惜重金修了一条20里长的公路,把他山里头的老家和山外的国道接通了,有空就开车回去看看他的老母亲。”

    听到这里,毕云天心里就有了谱,打断汉子说:“不用再多说。你告诉我到潘成龙家去怎么走就行了。”汉子说:“口上说恐怕难得说清楚,如果你们到那里去,我可以陪你们。那个地方有一位老画家,我曾经去过。”毕云天说:“那你的店子呢?”汉子说:“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来替一下。”边说边拿起电话揿号码。放下电话后,汉子说:“五分钟人就到。”

    五分钟后,果然就来了一个小伙子,毕云天一见有些面熟,问汉子:“也是梅家的吧?”汉子说:“是呀,广州美院毕业的,毕业等待分配时,帮我守了一阵店子,后来分配计划下来了,他去单位看了看,觉得还没有我的画店好,便又回来了,跟我干了一年,我看他能行,就报告海叔同意,给他另办了一个分店。”

    “今天店子就交给你了。”毕云天在那小伙子肩上拍拍,跟汉子走出店门,上了面包车。车上的人这时也都醒了,毕云天把汉子介绍给他们:“这是我们临紫老乡,紫街梅家的,你们喊他梅哥吧?”

    程咬金就开梅哥的玩笑说:“你姓梅还做生意?”梅哥说:“姓梅却不可做生意了?”程咬金说:“你是倒霉的霉吧?老倒霉还做什么生意?”秦叔宝忙打住程咬金,说:“就你嘴臭,胡说八道。”梅哥笑道:“没什么,我倒了大半辈子的霉了,生意不是越做越顺了么?”毕云天说:“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

    几个人找地方吃了早饭,毕云天还要往驾驶室爬,程咬金走过来拦住说:“老要天哥开,我怎么好意思?”毕云天说:“没事,还可开一阵。”这时秦叔宝走过来说:“天哥你不知道,人家是在说我哩,我来吧。”扒开他们两个,上了驾驶室。程咬金笑道:“我以为你在政法大学上了五年是白上了。”秦叔宝也不理他,边吹口哨边打响马达,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城,走上来时路。

    一个小时后,来到一个岔路口,梅哥对秦叔宝说:“往左边拐吧。”秦叔宝说声好咧,方向一打,面包车上了左边岔道。毕云天说:“秦叔宝你停停。”回头对梅哥说:“你现在下车吧,这里回城的车多。”梅哥说:“你们找得到地方?”毕云天说:“你还要在广州做事,露不得面。你不是说他家修了座小洋楼么?到有小洋楼的地方,把车停下来不就得了?”梅哥说:“那倒也是。你们走上20里,到了公路的尽头,那就是潘家。”

    要下车了,梅哥又说:“潘成龙坐的是一辆黑色奥迪,车号为粤b-00818。九州公司的人说,多年来他都是坐这辆车,说这是他的福车,他是坐上这辆车后,运气才逐渐好转起来的,并且一直红红火火走到今天。”

    梅哥下车后,车子继续前行。

    十五钟后,小车爬上一个山坡,迎面一片茂密的枞林。穿过枞林,又爬上一个山包,一个大田垅展现在眼前。副驾驶室上的程咬金眼尖,发现了目标,指着远处说:“你们看,就在那里了。”大家放眼望去,果然见一座白色小洋楼竖在公路尽头的山前。

    毕云天让秦叔宝把车停下,说:“现在离目的地不远了,我和秦叔宝这就下车,程咬金和尉迟恭把车开回到后面枞林里隐蔽起来,守株待兔,一直等到818号奥迪车从外面开进来,你们再把车开出来,拦住他的退路。”

    毕云天和秦叔宝顺着公路走下山包,迈过小溪上的石桥,向那栋小洋楼靠近。这是一个小院落,四周砌了红砖围墙,围墙里面幽竹摇曳,树木成荫,簇拥着那座两层的盖着琉璃瓦,贴着白瓷砖的小洋楼。毕云天感叹道:“这个小院落,没个三五百万对付不了吧?”秦叔宝说:“肯定啦,我们做上几辈子的干警,也没法赚上一栋这样的小洋楼。”毕云天笑道:“这栋小洋楼,我临紫人恐怕占了一半。”秦叔宝也说:“我父亲退休前是临紫一中的老教师,也拿了一万元送到了姓邓的手上,至今一分钱没回来。我父亲常说,他这个小债主,大概要把那张一万元的白条收据带进棺材里去了。所以我说这个院子里也有我家一万的产业呀。”毕云天说:“既然这栋小洋楼我们也占份,今天就进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院子前,刚伸手在那道铁皮院门上敲了两下,里面就有汪汪汪的狗吠声传了过来,接着有一个姑娘的声音问道:“找谁呀。”秦叔宝就用清远话说道:“我们是前村过路的,想进去讨口水喝。”姑娘将铁皮门启开一条小缝,说声我家没水,就要关门。秦叔宝顺势将刚在路上捡的一根小木棍塞进门缝里,涎着脸说:“姑娘你看我们像坏人吗?就喝口水,喝完就走。”

    姑娘正在犹豫,里面又蹒跚着走出一位气色不凡的老太太,问道:“谁来了?”姑娘忙回过头去说:“奶奶,是过路的,讨水喝。”老太太说:“开门让人进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不就是一口水吗?我家供得起。”听那口气,老太太就有些财大气粗。

    进得院门,毕云天和秦叔宝的眼睛就亮了。但见整个庭院竹木茂盛,花卉芬芳,仿佛进了百花齐放的花园。又见屋门边挂着插香用的香筒,堂屋里供着观音菩萨,毕云天知道主人信佛,便信口说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那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就绽开了,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这位老太太看来还不俗,毕云天便说:“老人家唯佛与我,晚生敬仰十分。”老太太笑笑,回头嘱小姑娘:“还不给客人上茶敬烟?”小姑娘手脚麻利,一会儿就送上茶水。毕云天接茶于手,轻轻茗了一口,笑道:“曹源一滴,七十余年,受用不尽,盖天盖地。”老太太说:“曹源可是六祖慧能住过的宝地,客人将茅舍作比,不是让我惭愧么?”

    两人就佛论佛,说得十分投缘的样子。毕云天知道这么说下去,一时是打不住的,就问老太太:“晚生愚昧,还未知贵府高姓。”老太太说:“一连三涧水,打烂一冲田,若说无饭吃,米在枕头边。”

    毕云天心想,这样的谜语也太小儿科了,却装做猜不出,要一旁的秦叔宝猜。秦叔宝便装模作样地猜起来。旁边的小姑娘吃吃笑道:“三涧水是三点水,一冲田是有个田字。”还要往下说,老太太骂了小姑娘一声:“就你聪明。”这时秦叔宝作恍然大悟科,说:“我猜着了,猜着了,是个潘字。”

    “这个潘姓好。”毕云天说着,略有所思地站起来,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望望屋后的山,看看门前的岭,又说道:“我一看这里左青龙右白虎,就知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宝地。特别是溪水门前过,溪畔住的又是潘姓人,可谓水深好潜龙,潘府是要出贵人的哪。”

    老太太得意起来,问:“出什么样的贵人?”毕云天沉吟道:“潘字不是有水有米又有田吗?而且又住在水边,更是汗涝保收呀,潘府后人即便不是出相入将,也是富比石崇。用今天的话说,至少是资产过亿啊。”老太太乐不可支道:“哪有客人说的这么好,仅仅有饭吃有衣穿而已。”

    毕云天再做沉思状,又在院里踱了两圈方步,说:“只是。”也没说下去,就皱着眉头打住了。见状,老太太心里犯了嘀咕,胃口被吊起来,忙问道:“客人有什么指教,可直接说,不要顾忌。”毕云天摇着头说:“也没什么,没什么。”

    老太太哪里肯就此放过?毕云天越不肯说,她越是想听他说。于是叫过小姑娘,让她拿出最好的烟果来招待他们。这样毕云天才慢悠悠地说:“我说出来,老人家你可不能急。”老太太脸色已经有些不太滋润了,嘴上却还要说:“佛家弟子,四大皆空,我不在乎。”

    毕云天说:“凡事都是有利又有弊的。贵府不是居水边,姓有水的姓吗?这水嘛,从好处说是恩泽浩荡,往坏处说是洪水猛兽,古人就有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训。”老太太忙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毕云天说:“潘府贵子已经成龙,但还不是蛟龙,在浅水处游走,本事足够,若去深水处扑腾,还嫌稚嫩,恐怕是凶多吉少。”

    老太太脸上开始有些发黄,说:“客人有什么法子祛凶为吉吗?”毕云天说:“有倒是有,但要当事人在场,给他烧几刀纸,念几道咒,再送一道贴身符带着,便可保他遇水为安,逢凶化吉。”

    老太太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客人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家就有犬子名成龙,是他爷爷给取的,就是潘中有水,水能成龙之意。犬子十多年前扔了机关工作不要,说什么要下海做大事,结果还真是如龙入海,有了点气候。只是我总放心不下,怕海深有误,才信了佛祖,天天给他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今天经客人这么一说,我也算是茅塞顿开,明白了个中道理。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讨得客人符咒在身,不图大贵大富,只求永保平安。”

    毕云天故意说:“贵子回来要多久?我们还有急事要办,恐怕不能久留。”老太太说:“客人一定不能走。犬子就在广州,我一个电话过去,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赶回来。至于耽误了你们的功夫,我加十倍八倍补偿给你们。”说着,老太太颤巍巍进了屋,拨通了他儿子的电话。

    一旁的秦叔宝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了,放低声音对毕云天说:“天哥我真佩服你。开始是花世界叶如来,说着就成了左青龙右白虎破财消灾了,分明一是阴阳一是佛,竟也扯得到一处。”毕云天说:“你以为只要张口如来闭口观音,就真的信佛懂佛了?佛讲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讲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讲勤修戒定慧,明心见性,大悟大彻,了却生死。这是随便哪个都能接受得了的吗?所以我跟你说,中国人是没有教的精神的,既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佛教,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教,就是在嘴边挂了几千年的儒教精神,如今也磨损得差不多了。就说这老太太吧,她信什么佛?她信保佑他儿子无灾无难却天天发大财的佛,这是佛吗?所以你讲佛时,如果不归宿到破财消灾长命富贵这上面去,真还没人理你,何况今天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说得秦叔宝直点头,开了一回悟。

    一个小时不到,潘成龙果然就开着他那辆奥迪车回来了。一进屋,见毕云天和秦叔宝坐在屋里,又见母亲正在准备香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说:“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忙,我正在和一个外商谈一笔生意哩,你非要我回来不可。为了拜菩萨我回来得还少吗?”老太太说:“别啰嗦,给我跪下。”

    那潘成龙也听话,乖乖地跪到了地下。毕云天也就上前,装神弄鬼一番,最后给了潘成龙一道贴身符,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便收了场。

    老太太立即奉上一把票子,毕云天推让两下,也就接住。道过谢,叫上秦叔宝,装着要出门的样子。老太太对他儿子说:“人家给你操办了半天,你也该用车送送人家吧?”潘成龙只得不太情愿地上了他的奥迪。

    奥迪开到那片小枞林边,前面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边上虽然留了一点空,但奥迪是开不过去的,潘成龙便死劲揿了半天喇叭。见没有动静,就骂了一句娘,下车过去,想看个究竟。

    刚靠拢去,面包车的门就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潘成龙也没看清是谁,还以为是熟人要跟他握手,也习惯性地把手伸出去。车上的那只手只一拉,潘成龙就不自觉地栽了进去。后面的秦叔宝立即贴上来,坐到门边位置,把潘成龙紧紧夹在了中间。潘成龙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面包车突地一抖,往前冲去。

    站在地上,看着面包车已经开走,毕云天开心地笑了笑,这才爬上奥迪,启动马达,不慌不忙追过去。

    21、该请的神请到了,毕云天他们回程路上就从容不迫了,车速慢了许多。到达临紫已是第二天早上,毕云天把奥迪车锁进政府大楼前一个空车库里,爬上面包车副驾驶室,对程咬金说:“开到城外的农场去。”

    被夹在秦叔宝和尉迟恭中间的潘成龙这时醒来了,毕云天掉过头去说:“潘老板睡得真香啊。我介绍一下,你左边的这位叫秦叔宝,右边的是尉迟恭。算你今天有福气,左秦琼右尉迟,两位门神保驾。”又指指驾车的小程说:“这是程咬金,瓦岗寨下来的。”

    潘成龙面无表情,半天才说:“你们是什么人,把我绑架到了什么地方?”毕云天说:“潘老板你这就冤枉我们了,我们一不使绳索,二不用铐子,三不动你手动你脚,怎么是绑架呢?”潘成龙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毕云天道:“请你到咱们临紫来瞧瞧,如果有兴趣,以后可到这边来投资,我们临紫现在什么也不缺,就缺资金和你这样懂管理善经营的大企业家。”

    潘成龙冷笑一声,说:“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你们这是非法绑架,侵犯人权,我要去法院告你们。”毕云天说:“你尽管去告吧,我们没意见。只要求你耐心在这里呆几天,保证你会爱上临紫的好山好水的。”

    这时谁的手机响了,是一段明快的流行歌曲: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让那快乐永远在你身边。潘老板不自觉地把手伸向裤腰,才记起昨天一上车,手机就被左边这个叫秦叔宝的家伙收了去。潘成龙就朝秦叔宝要手机,说:“说好今天跟一位客人签合同的,肯定是客人在找我,你就让我接个电话吧。”

    秦叔宝在手机的红键上一按,那歌曲就嗄然而止了。秦叔宝说:“对不起,你可能要在临紫呆上几天,电肯定不够用,关了机给你省电。”潘成龙气愤不过,说:“你们这不是缺德吗?”秦叔宝说:“你说说德是什么?德可以当饭吃,可以当衣穿,还是可以当女人用?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德而是钱。”说着还用手做了个数票子的动作。

    说话间,车子开始爬坡。坡其实也不高,一下子就到了坡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开阔的起伏不平的丘陵地。丘陵地上随处都是茶树林,白色的茶花风起云涌。还有一条小河亮丽如绸,在丘陵地之间左右游移着。

    毕云天缓缓按下车窗,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和空气里浓郁的茶花幽香,随口念道:“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一旁的程咬金说:“天哥你真是出口成章啊。”毕云天笑笑说:“这是主席的词句,我们这代人是背着主席的语录和诗词长大的,要说我们肚子里还有点文墨的话,都是主席给启的蒙。”

    “那比我们这代人还是强。”程咬金感叹道“我们跟着四大天王唱了几年流行歌曲,又疯疯癫癫读了几本金庸和琼瑶,至如今才知道腹内空空,什么也没留下,倒不如你们读点主席诗词语录,触景生情了,也可拿出来抖抖斯文。”毕云天说:“你是在挖苦我吧?”程咬金说:“我敢挖苦你天哥?我是由衷地羡慕你呐。”

    侃了一会儿,毕云天回头对潘成龙说:“潘老板你说说,这风光还行么?在广州你怕难得有时间去寻觅这样的秀山丽水吧?你看如今的人们厌倦了都市生活,都渴望返朴归真,回归自然,若能经常到这样的地方走走,可放松身心,陶冶性情,延年益寿,于己于人民于党的事业都大有裨益啊。”

    说到这里,毕云天望望窗外晃动着的青色,忍不住又说道:“好久以前,我就想到这里来走走了,却总是俗务缠身,难得成行,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怪不得昔日的陶令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宁愿采菊东篱下。”

    毕云天这么自作多情的时候,潘成龙一直斜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似在故意拒绝窗外的风景和毕云天的胡言乱语。毕云天也不介意,继续道:“现在好了,请来了潘老板,我有了借口好好陪你几天,也了却我的夙愿。”

    面包车像一只蛤蟆在丘陵间的简易公路上蹦跳了一阵,忽然往旁一撇,开进一条更加窄小的砂石路,朝一座小山丘颠去,最后停在一座矮小的火柴盒一样的水泥屋子前。水泥屋只有低低的一层,但屋顶却有一个小雕堡,原来这是三十多年前反帝反修时代的哨所,后来废弃了,一直无人过问。水泥屋周围长满人头高的茅草和荆棘,蜂蝗蛱蝶以及不知名的奇形怪状的虫豸,在其间得意扬扬地飞舞着,爬行着。几个人从车里下来,扒开草丛,一步步向水泥屋靠近。屋前一道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程咬金过去开了锁,让秦叔宝和尉迟恭把潘老板请进了屋。

    屋里没有窗户,但却前后左右开了四个碗口大的小洞,看样子是当观察和架枪用的。当然屋子里预先摆了床,还是席梦思呢,另有水壶水杯水桶等生活用品,甚至还摆了一台不小的彩电,真有点像宾馆了。毕云天说:“对不起了潘老板,这里虽然条件有限,但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这台彩电,还是因为你要来,特意配的。”回头对程咬金说:“你把电给插上,打开电视,看看效果如何。”

    程咬金就开了电视,还把天线也拉长了。电视屏幕上开始是麻麻点点的雪花,后来就有了图像,最后还装模作样地有了一些可说是色彩的东西。毕云天说:“好,效果是差了一点,但究竟还可观看,这总比没有要好。”

    又对潘成龙说:“潘老板,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好好地在这里休息几天吧。你觉得风景不错,四个方向都可欣赏,你欣赏个饱。至于吃喝什么的,我们更会给你安排好,不说山珍海味,粗茶淡饭还是能保障的。别的什么要求,你也只管提,我们请来的客人,我们一定会尽力招呼好的。”

    毕云天还兴高采烈地说了些什么,几个人才出了水泥屋,同时咣啷一声关上了铁门。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黑暗起来。潘成龙下意识地揉了揉双眼,跌坐在床上。再睁开双眼时,才发现房子里还是有些光亮的,虽然这光亮并不强。光源是那台要死不活的电视,和那四个天窗样的孔洞。潘成龙骂了一声娘,慢慢站起身,过去推了推那扇铁门,铁门紧紧的,没有一丝松动。在门上踢了一脚,回身向一个孔洞走去。外面是那青色的茶林。扒到另一个孔洞上,还是青色的茶林。第三个和第四个孔洞依然故我。只是第四个孔洞的外面多了两样东西,一是那条来时路,那辆白色面包车正徐徐向山丘下开去;二是那个缓缓升上来的太阳,一动不动地盯住潘成龙,好像还带着几分嘲讽似的。

    潘成龙在孔洞前呆立了一阵,深仇大恨地揿息了电视开关,然后垂头丧气退回到床上,像一棵被人锯空了心的树,缓缓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潘成龙忽然醒了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全身大汗淋漓,衣服早已湿透,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原来屋子变成了一只蒸笼,热得他透不过气来。通过孔洞往屋外瞥了瞥,外面阳光正猛,热浪翻腾,像着了火似的。这才想起已是盛夏,正是全年最热的时候,那恶毒的太阳把水泥屋顶和四面水泥墙都烤得滚烫,屋里还不成了高温火炉?

    潘成龙在地上兜了半个圈,忽然哐的一声响,脚尖踢在一只铁桶上。低头一看,才发现铁桶边上还有水壶和水杯。于是倒了一杯水,迫不及待端到嘴边,欲一解焦渴,却烫得不行,哪里喝得进去?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又无处发泄,潘成龙对着墙洞撕肝裂肺地喊道:“临紫人,我日你们的祖宗十八代!”不想费了那么大劲,竟发不出一句像样的声音,就如火急火燎的公鸭,追不上母鸭,只能毫无动静地干吼几下,那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丧气。

    究竟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挨到太阳落山,天色开始黑下来,屋子里的热气便轻了许多,慢慢凉爽起来。但潘成龙的时光更加难熬了。原来南方的夏天,正是蚊虫茁壮成长情欲勃发大打出手的时候,又加上这个水泥屋四周草木茂盛,百虫兴旺,一入黑,那些蚊虫还不纷纷扑进水泥屋子,对这个平时食精咽细,养得又肥又嫩的潘老板实行狂轰滥炸?

    一听那蚊虫飞机一样轰隆隆振翅而来,潘成龙身上早已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等到蚊虫们一拨一拨往他身上喷射,你方吸罢我登场,更是毫无半点招架之功,只一个劲地上蹦下跳,左扭右晃,或伸了十个手爪,四处乱抓乱舞,仿佛如此就可把这些可恶的阶级敌人击退一般。这自然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潘成龙就想,如果把灯打开,可能蚊虫会显得老实一些,便赶忙跑到门边去拉开关线。只听屋顶的灯泡叭一声脆响,一道白光闪过,屋子里依然黑暗如初。原来是灯泡不合时宜地炸了。潘成龙于是骂道,连这个该死的灯泡也来欺侮我,我真是虎落平川啊。

    再后来潘成龙就开了电视。屋子里虽然有了一些光亮,却依然不影响蚊虫们越发膨胀起来的食欲,它们发挥着嘴上最大的功能,在他身上风卷残云,猛啃猛螫,猛饕猛餮,那派头完全是初恋的男孩好不容易逮住了如花似玉的女友,不咬白不咬,咬了也白咬。出于无奈,潘成龙只得爬到床上,想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才发现就一个席梦思弹簧垫子,连床单都没一条,更不用说被子了。潘成龙绝望了,心里骂道:狗日的,你们做得这么绝,有朝一日你们落在了我的手上,我不将你们千刀万剐!

    第二天上午,当毕云天几个打开水泥屋铁门时,潘成龙仿佛被打扁了七寸的死蛇,蜷缩在席梦思床上,一动也不动。程咬金望一眼毕云天,意思是说,是不是坏了事?毕云天不声,他知道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潘成龙自残之用,除非他用自己的头去撞南墙,但家财万贯妻妾成群的潘成龙似乎还不会这么去做。毕云天走到席梦思床前,悠悠说道:“潘老板,昨天过得还自在吧?我们可是时时刻刻记挂着你的。”说着向后挥挥手,让秦叔宝和尉迟恭把招待潘成龙的东西端上来。

    两人于是将香肠火腿腊肉卤豆腐一应好吃的食品,摆到席梦思前,那样子好像给烈士上供品一般。还有一钵煲好的鸡汤,热气腾腾,肉香缭绕,令人唾液频咽。毕云天说:“潘老板,我是听你娘说,你最爱喝的就是这清沌鸡汤了,所以才请了临紫最棒的厨师,特意给你煲了一只土鸡,你可要领情哟。”说完,背着手出了屋子。

    第三天上午,毕云天他们再次走进水泥屋子时,潘成龙还跟头天一样瘫在席梦思床上。所不同的是屋子里多了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那气味由屎味腐臭臊气以及说不出来的异味混合而成,令人喘不过气来。不用说,这些气味的来源是那些没吃完的肉食和潘成龙排泄在墙脚里的屎尿,加上天气炎热,水泥屋里空气流通不畅,这些异味便更加肆无忌惮。毕云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最终还是站住了。他伸长鼻子,喷出两股憋在胸腔里的闷气,阴阴地说:“潘老板感觉怎么样?”

    死去多时一样的潘成龙身子动了动,接着把朝里的身子慢慢翻转过来,对着了外面。毕云天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一瞧,足足吓了一大跳。潘成龙那原本肥硕的圆脸像被人削去了两块,两腮内陷,颧骨高耸,这里青那里紫,一处肿一处胀,完全不是个人样了。还有那双眼睛,该黑的地方白,该白的地方黑,眼窝深凹,目光散淡,好似刚刚从土孔里挖出来的一般。过了一会儿,潘成龙缓缓坐了起来,用那双比鬼眼还吓人的眸子望着毕云天。毕云天倒吸一口冷气,以为自己到了阎王殿前。

    就在毕云天惊魂未定之际,潘成龙突然狂吼一声,张牙舞爪地从床上蹦下来,猛地扑向毕云天。毫无防备的毕云天哪想到他会来这一招?顿时被扑翻在地。

    不过没等潘成龙那双魔鬼一样的黑手再次得逞,一旁的秦叔宝和尉迟恭就趴上前,把他给牢牢扭住,扔回到了床上。

    潘成龙这一扑腾,将他身上所有的能量都已耗尽。他被扔回床上后,便再也无力动弹。

    过去了一个世纪或者还要长久的时间,潘成龙才恢复了一点点元气,他要死不活地报了一个手机号码,说是他的主办会计的手机,只有用他潘成龙的手机打过去,他才会接电话。秦叔宝就掏出潘成龙的手机来,开了机,还说:“这里可能是地势高的缘故吧,信号还蛮强哩,丝毫也不比城里差。”毕云天说:“少废话,快拨号吧。”

    秦叔宝就按照潘成龙所说的号码,拨了他的主办会计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