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杨云琅出事的那个傍晚,我在学校操场上跟几个足球队的男生打架,其中还有高二的,我知道他们跟廖勇都是一伙的。那贱人被车撞成一残废后,这伙人一直在伺机而动。

    其实,这种硬邦邦的金属似的冰冷紧张感,从不久之前,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卸掉了廖勇车闸的时候,一切就又开始了。

    我以前所做过的关于过平静生活的承诺全是放屁。

    我鼻子的灵敏程度跟一只警犬一样,我嗅得到空气中哪怕神经末梢的细微变化。这种略带焦灼的紧张使我重新进入了战斗的警觉状态。

    兴奋得如同注射了兴奋剂。或者,比起寂寞得能听见植物呼吸的生活来说,这才是我需要的。

    特别是认识了吕小希之后,因为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她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然后表扬我打架的样子好看。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可能被揍死了,正在前往地狱或天堂的路上。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大嗓门儿吵吵着问我到底是谁,我告诉他,我叫张文铭。

    我这个人总是很怀旧,无论是看到杨云琅还是吕小希,我就想到了过去的生活。那种如同翻涌着的黑色海洋,不断上涨,一直到覆没头顶的窒息感。

    我忍不住想带他们一起出逃。

    被吕小希送进了就近的诊所,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被医生宣告可以回家了。吕小希当着医生的面对我说:“我救你一命,打算怎么报答?”她自问自答地说着“你就以身相许吧。”我注意到背朝着我们站立的医生,苦恼地摇了摇头。

    从时间上推算,我们亲吻到牙齿都在打战的时候,杨云琅已经被路上“偶遇”的蔺晓楠送进了医院。

    杨云琅只是小腿骨折,以及半张被擦破的脸。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见到我时,咧开嘴笑。

    笑得那么单纯、开心,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

    小腿已经打上了夹板,他想从病床上起来,被护士看见了呵斥道:“不许乱动!”

    他的黑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真的跟幼儿园里偷吃糖块被老师发现的小孩子绝无二致。

    我走过去,拍了拍了他的肩:“你没事就好。”

    “我是好人。”

    “嗯?”

    “我是好人,所以我跟大卡车撞在了一起都没事,而廖勇是坏人,所以跟汽车一撞就撞成植物人了。”

    我听了哈哈大笑,没说什么。

    后来我问起当时追他的人都有谁,杨云琅吞吐地回忆着那几个人的名字。###、邹宝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的焦点渐渐凝固在我的身后。

    我开玩笑地说,出了场车祸,你是不是得了选择性遗忘症啊?

    然后我转过身,就看见了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的蔺晓楠。

    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你有买鲜花的钱不如来帮杨云琅负责一下医药费。

    ***

    我不该又把他叫做“束诚”

    他别过脸,声音沉到胸腔,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是你的什么束诚。”他猛然看向我,眼中布满红血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倒霉的束诚。”

    我抱着一大束花,有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

    而走到门口,正准备离开的张文铭说了句谢天谢地的话:“杨云琅,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别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他又不是束诚。

    他的确不是束诚。

    束诚跟他不一样,束诚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们俩的脸皮还真是厚”之类的字样;束诚也从来不是谁的小尾巴,一天到晚粘在某个人的身后;束诚也不是什么地理科代表学习更谈不上出类拔萃;束诚唱歌很好还参加过选秀比赛;束诚在受人欺负的时候也没有谁来保护他——

    可是,他的确和束诚很像,就像温岚形容的那样,简直是栩栩如生。

    想到束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的心又一次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床头,折身去洗手间将玻璃花瓶盛满清水,又把花安放在花瓶中,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在杨云琅的床前坐定。

    “那些人老是欺负你。”我说。

    “”他扁扁嘴没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吗?”我不好意思地笑“其实并非我的朋友温岚她们所想的那样,我喜欢上了你,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束诚的影子请原谅我又一次提到他,他跟你一样,也经常有很多人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欺负他。”

    我注意到杨云琅慢慢松懈下来的表情。

    病房之外的世界,阴云漫天,大雨滂沱,厚厚的黑色云团囤积在城市的上空,仿佛永远都不能散开一样,真是一个适合说伤感故事的天气,那个下午,我拉拉杂杂跟杨云琅说了很多关于束诚的旧事。

    ***

    注意到束诚,完全是因为他在进入高中之前曾经参加过一个电视选秀比赛。

    按我妈的说法,电视上这些时尚少年都是花瓶一朵朵。手按遥控器跟我逐次品评一顿后,特强势转了台,完全不顾及我这颗水晶般脆弱的少女心。我跟我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并不排斥徒有其表的人——至少人家还有美好的外表呢,比起那些既没内在又没外表的人,还算是有存在的价值——我妈看着我的目光格外叫人寒心,就好像我是什么恶心的东西。然后狠狠地按了按遥控器转回之前的台,电视上的白衣少年微微压下嘴角,挂在脸上的表情很倔强,但眼泪出卖了他,他就像小孩一样红着眼睛,看得见大滴大滴的眼泪。这个男孩就是束诚。

    我妈特鄙夷地说:“是不是男人啊,哭个屁啊?”

    然后,我眼睛瞟了我妈一眼:“就算是你已经告别少女时代好多年,但至少你还要保存一点淑女气质吧,动不动就爆粗口,简直比我爸还男人。”

    我妈横了我几眼,但预想中的鸡飞狗跳并没有发生。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电视的少年,啧啧地说:“这小鬼生得还真耐看。”

    然后,我就崩塌了。

    跟我一起崩塌的还有电视上的束诚。我从来没见过哪个选手哭得像他那么厉害,主持人不停地告诉他要绷住绷住,但他还是哭得弯下腰,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呜咽声惊天动地。现场很多人被这个少年感染了,特别是那些粉丝们,更是哭倒一片。

    我妈特不耐烦:“电视台是要搞什么嘛?一派大好光景,弄得哭哭啼啼的,好像要死人一样。”

    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抬起头跟我妈说:“你没听他说吗?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朋友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可是,现在,他的朋友却出了意外”

    “你这孩子忒傻了点吧?”我妈朝我翻了翻眼睛“这都是炒作,你知道不?”

    就在我妈对我进行谆谆教导的同时,电视画面突然一片混乱,起因是束诚突然宣布要退出比赛。粉丝纷纷冲上舞台,因为是计划之外的突发状况,主持人惊慌失措,无法控制混乱的局势,现场导演不得不让导播切断现场画面,开始插播广告——

    当时正是春末夏初,我因提前保送无需参加中考,所以不用再去学校刺激我那些还要埋头苦读的同学了。我妈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安排了一家补习班,但旷课也是家常便饭。

    她切完了西瓜从厨房里出来,电视画面上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扭捏作态的各路明星代言的广告铺天盖地地充斥着荧屏。我没有切换频道,等着看接下来的直播。

    “你还去上课不了?”

    “当然不去了。”

    “那下午跟我上街吧。”

    “做什么?”

    “做什么也比你一天到晚憋在房间里好吧?”我妈过来戳了戳我的脑袋“你看看,你都憋出内伤来了。”

    “我不觉得。”

    “看个电视就能掉眼泪,这么脆弱就是憋的!”

    “总之,要是你约会的话,你不要叫我去做电灯泡。”我嘟囔着“你都多大的人了,谈恋爱这种事自己把握好。”

    ——哦,忘了交代,我父母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和平分手了。我不像很多小孩那样超然,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要是你们俩不合适就离婚吧。这样的话,我说不出来。不过我也没惊天动地地闹,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个下午,房门再打开的时候,我笑着对妈妈说,要是有一天你觉得抚养我太累,麻烦你把我转交给我爸。这样你不会太辛苦。

    我妈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你爸又不是撒手不管。”

    父母离婚这件事之于我,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伤害,我有时也会去我爸那儿,有一次,我爸带我去pizzahut吃饭,一进去就看见我妈跟她的新男朋友也在吃东西,我们心照不宣地打着招呼,那男朋友傻傻地问他们是谁,我妈说邻居还有他们家的小孩。

    其实,我爸爸我妈妈都是很好很有意思的人。

    直播在15分钟之后重新开始,混乱的秩序恢复了最初的井然,而束诚也重新打理好表情,精神抖擞地站在舞台上,但依旧是那样一副倔强的神情,微微下压的嘴角以及坚定中略带忧郁的目光,这样一副少年形象攫住了我。两个主持人分立左右,一脸凝重。

    其实没等他们开口说话,我已经猜测到了结果。

    主持人做了最后的努力,问束诚,是否真的决定要退出比赛。

    束诚两手背在身后,身体保持着微微松懈的姿态,眼神清亮,已看不见之前哭泣的痕迹,(可能刚才又补了一下妆)他笃定地说:“我已决定退出比赛。”

    主持人明知故问地追究着原因。

    或者说,主持人要引导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了能欺瞒电视机前的广大观众,而束诚因为只是配合着他们的演出,而不再神情那么紧张投入,当然也不会再哭,他只是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近乎淡定地说:“要退出比赛全力以赴准备中考。”

    “借口,绝对是借口!”

    我甚至有点愤怒。

    然后主持人开始长篇累牍地说着一些没营养的废话。束诚是本次选秀比赛中年纪最小但人气最高的一位,如今走到十强的位置连坐在电视机前的我都扼腕叹息,别提现场那些疯狂的粉丝们了,他们山呼海啸一般呼喊着束诚的名字。荧屏的下方也在不断滚动播出着观众的留言以及选手人气榜。对于束诚这种临阵退缩的行为,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接受,何况,他所给出的借口实在太滥。

    在我愤愤不平的时候,束诚已经开始了最后的演出。

    他清唱着很多年前小虎队的那首放心去飞。

    很多人都哭了。

    那天下午,我被我妈拖上街。

    在某个商场的大堂里,正在举行选秀比赛电视直播后各个选手下一场次的拉票会,从后台边上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了束诚,当时造型师正在给另外一位选手做头发,他就像一个调皮的小鬼一样不停地在旁边捣乱,满脸灿烂。

    我当时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个小鬼到底在搞什么?

    ***

    至于开学后,竟发现我们俩在同一个班级,简直让我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梦醒了。

    束诚还会不会在?

    女生就是这么古怪的生物,明明是喜欢却偏偏要说讨厌,就好比我的那个一脸蠢相的同学马燕说她喜欢束诚的时候,我立刻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对束诚的厌恶。可是你知道,那只是一种姿态罢了。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了,又肥又蠢的马燕并非束诚喜欢的类型,她的表白遭拒后,白痴的马燕竟然找来他的哥哥,希望靠暴力获得束诚对于自己的爱意。

    我就是那个时候爆发了强大的母性关怀,我非常不自量力地跑到束诚面前,张开双臂,像是老母鸡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知道我有多么弱不禁风。

    如你所料,我跟束诚都受到了马飙的暴力侵犯。

    那是我跟束诚的初见。

    第二天束诚来上学时,我的表情只能用惊骇来形容。因为束诚苍白的脸上满是一块块淤青。我以为是马飙还在找束诚的麻烦,就忍不住问起他脸上的伤(我真是一个多事的女生),他当时正被人叫去出画黑板报。我看着他在黑板上轻松挥就了卡通形象以及花鸟虫鱼,忍不住将淡淡的笑意浮上嘴角——那分明是一个未泯世事的少年的内心——他单薄的背影混在学校里那么多同龄人之间,根本分辨不出,他只是一个平凡少年,但你若看见过他在舞台上的嘶吼歌唱,那么你也会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氤氲起对这个少年的期待,他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的神奇在于你的不断探索、挖掘。

    “是不是马飙干的?”我指了指他脸上的伤。

    “不是。”他直言不讳“是我爸。”

    “啊?”

    “习惯了。”

    “你亲爸?”

    “是。”他笑笑“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搞跆拳道的,下手又快又狠!”

    “家庭暴力呀?”

    “也可以这么说吧。”

    阳光下,我们俩一言一语的对话,无比简练,就跟两个人在聊天一样,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被藏在语言的后面,我尽量维持着镇定。

    “没想过要报警吗?”

    他这次笑得格外欢畅,就好像我讲了什么大笑话一样。

    “他可是我亲爹,除非是我不想伸手朝他要钱吃饭了,我才有理由去报警。”他垂下眉眼“总之,不会被打死就是。”

    “我看你都快被他毁容了。”

    “毁容好,毁了,省得我四处撩起美少女的芳心。”少年狡黠且得意地笑。束诚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不在我的意料之内。

    “臭屁吧,你!”

    我们俩聊天的间隙,校园操场上杀声四起。

    我看见有人操着一把长刀一路狂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子,再仔细看,被追的人不是马飙吗。束诚的脸上露出惊讶惶恐的神情。

    “谁胆子这么大?在校园里亮刀子?”

    因为束诚的恐惧,我反倒镇定起来。

    “有时候,你要相信因果报应的,马飙这样的人,老是做坏事,有一天被人捅了几刀也在常理之中呀。”

    我这么说的结果不但没有安慰到束诚,他的脸色反而更为苍白。此时,追杀者已经扯住了马飙的后腿,刀子也顺势贴了上去,马飙疯狂的叫声惊动了老师,整个操场乱成一团。

    束诚匆匆走开,其实当时我很是失落了一下,那么乱的情境之下,我不想要束诚独处,可是他根本不容我说话,人已经到了楼梯口。

    一个单薄的白色背影。

    仿佛一尾白色羽毛,孤零零地被风托着吹向了乌云密集的天空。

    他忽然停住,那一连串动作就跟是要拍mv一样事先训练好了似的,突然转身,朝我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像是一道光芒从铅灰色的云层中漏下来,照亮了我心底那个漆黑的潭。

    声音很轻,但我听得见。

    “谢谢你。”

    我承认我喜欢上了束诚。

    我暗恋一个男生。他不高大,跟我站在一起时,仅仅多出三五厘米的高度而已;他不优秀,如果排除了唱歌这项之外,很难再提炼出什么特长来;他谨小慎微,如果是跟马飙打架的话,一定会输得体无完肤他很多地方都不像一个男人,而是一个被保护的孩子的形象,可是我却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有一次是心理课,老师允许我们随意坐。

    我就坐到了束诚的旁边。

    其实不光是我,班级里互有好感的同学都努力坐到一起,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彼此在课桌下面牵着手,手心里满是汗水也不愿意松开。他们觉得那样很温暖。我没有这样的幸福,我试过,假装无意地碰到束诚的手,他就像是触了电一样把手缩回去。

    男生嘛,干吗这么被动,害得我好像是多么开放的人似的。可人要是喜欢上某个人,脑袋可能就缺根弦,我厚着脸皮没话找话:“你觉得心理老师怎么样?”

    束诚却转移了话题:“你听广播吗?”

    “广播?”我有点纳闷“很少听那个啊。我爷爷爱听广播。”

    “中考前我经常听音乐台。”

    我真是笨,那时还没有捕捉到束诚将要把话题引向何方,不过他喜欢音乐,听听音乐台也是很自然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喜欢上那里的一个女主播。”

    “啊?”

    束诚显然没把我的惊叫放在心上,继续淡淡地说“我有在她的节目里给她发短信表白过。”

    “然然后呢?”

    “被拒绝掉了。”

    “你伤心吗?”

    “无所谓了。其实那种喜欢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就像是现在见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反倒没有最初的那些激动和不安了。”

    “她漂亮吗?”这么问的时候,我的心里不断放射着酸性物质,酸得我的声音都带着一股馊味。

    束诚说:“你觉得呢?”

    “我”

    “她就在台上啊!”束诚歪着头压低声音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晚上在音乐台做兼职。不过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你不觉得吗?”

    “”“说起来,我原来只是喜欢她的声音啊。”少年总结道,然后一本正经地在老师的要求下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嘴巴却在念念有词,我凑过去想要听清楚。

    我向上帝保证,那句话绝对不是我想要听的。可是——

    束诚说:“中考前的那些夜里,我常常一边自慰一边听她的声音,想起来,竟然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看着石化的我,束诚无所谓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啊?”

    我僵着面部坏死的笑,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什么也说不出。

    束诚,你也太能挑战精神极限了吧。

    温岚长了一双孙猴子的眼睛,具有火眼金睛的本事。

    那堂心理课一下来,她就不怀好意地把我拉进洗手间,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却什么也不说。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问她怎么了。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喜欢束诚?”

    “胡说。”

    “我看见你们俩拉着手呢。”

    “蒙人吧,你。”

    “你绝对喜欢他。”温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没说谎的话,你就看着我的眼睛,看着看着——”

    我试图别过脸,却被她一把扳回来。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雀跃:“你脸都红了!”

    “哪哪哪,我喜欢他行了吧。”

    不过那天脸最红的并非是我,也不是束诚,而是温岚。我们俩掐来掐去的时候听见厕所里的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不过我们俩都没在意。温岚还在说要把我的秘密告诸天下,我很愤怒地追着她,她就跟一头小毛驴一样满房间跑,在我就要逮住她的瞬间,她一弯腰,钻进了里面厕所,接下来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叫,我直接就被那声音给震脑残了。

    等我渐渐恢复了意识,以冲锋舟的速度跑过去一看,那一幕血脉贲张的场景时至今日依旧让我和温岚时常想起。

    ——温岚跌倒在地上。

    ——且以非常难看的姿势半跌在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某个男人的裤子。

    ——直立在温岚面前的男人正神情恐惧地抓住裤带,但花内裤还是一览无余地进了我眼底。

    ——温岚的头部正冲着男人的拉链位置。

    我退回去看了看门口悬挂的牌子,那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叼烟斗戴帽子的先生,也就是说,我跟温岚瞎了眼进了男厕所!

    温岚灰溜溜地跟着程跃从厕所里走出来。两人都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是我听见程跃虎视眈眈地威胁着温岚:“你对谁都不许说!”

    温岚红着脸瞪回去:“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好不好?”

    “总之你要说出去我就叫你死得很难看!”

    望着程跃渐渐远去的背影,温岚的脸红得就像一朵玫瑰花。她羞答答地跟我说:“刚才我差点窒息了。”我说:“我也是。”

    温岚紧张地问:“你也喜欢上了程跃?”

    “拜托”我转过脸,恰好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束诚“我只是被刚才你们的动作吓到了。”

    他走到我们俩的面前停下来。

    “请问程跃老师怎么了?他脸色很难看。”

    “没怎么呀。”

    “他说厕所里有一只妖怪。”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温岚,她刚才还红扑扑的一张脸正迅速变成苍白色,看着束诚的两只眼睛冒出火来。

    “你就是那只妖怪!”

    然后温岚气呼呼地走开了。

    ***

    没错,那天晚上我去听了音乐台。

    其实对这种节目我本身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因为束诚喜欢而爱屋及乌。夜深人静,连平时跟电视节目斗争到底的老妈也进入了梦乡,我却塞着耳机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今天的主播是个男的,并非我们的心理老师。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听到了束诚的声音。

    他的声音任何时候都是那么清澈。

    以电波的形式,束诚的声音飘荡在城市的上空,带着过滤后的凉意,蔓延。

    “我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因为没法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所以借助这里表达:我非常喜欢这个节目,已经是近三年的老听众了,我知道你也许会来听,如果你可以听到那就太好了,一直想说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是,我喜欢你。”

    当束诚说完这一段话后,主持人被感动了。

    他本来应该立即放一首歌曲,却没这么做,而是接着束诚的话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愤怒极了,特别是男主播近乎无聊地问起束诚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简直怒了,我真想一把将收音机砸在那男主播的脑壳上。

    他破坏了束诚努力营造的这份隐忍内敛的表白。

    我喜欢。

    后来放出的那首歌是五月天的天使。

    我确定那个晚上我做了n多好梦,最美好的一个是我和束诚在美好的星空下,并肩躺在草地上,我们像王子跟公主一样牵着手,世界很安静,只有星星朝我们眨着眼,我能感觉到束诚转过身,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我。我心里的话却是“看什么看呀,想吻老娘就快点吧,老娘已经等不及了”于是等不及的我立刻转过身,把一张嘴靠了上去

    与此同时,我的世界爆炸了。

    因为我妈特彪悍地扯飞了我的被子,手里握着一只铲子朝我指手画脚。

    “太阳都照屁股了还赖在床上不起,你想懒死啊你!”

    “干什么呀你?”

    “你的电话!”我妈把电话递给我。

    “谁呀?”因为好梦被打断,我一肚子怒火“没事一大早打什么电话呀?”

    “啊,是我。”束诚的声音。

    “啊啊——早上好。”我就跟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立刻兴奋无比“束诚,有什么事啊?”

    可能是我由慵懒转为活跃的速度实在飞快,我妈朝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虽然接下来束诚的拜托实在没有创意:“你能代我写一份作业吗?”

    “”“是这样的,这个周末我们乐队要排练,所以拜托你了,你学习那么棒,一定没问题的!”束诚的声音格外清越,听起来就是舒服“拜托了,回头请你吃哈根达斯。”

    我彻底被这个小男孩征服了。

    别说抄个作业了,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啊。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我拍着胸脯说,好在对方看不见。

    “那谢谢你呀。”

    “嗯,也谢谢你昨天送给我的歌。”我不假思索地问道“我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的呢?”

    束诚顿了一下,对于我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想他一定不好意思,所以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没讲话,电话里是一段被放大的空白的寂静。

    然后他说:“不用谢的。”

    挂电话说再见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束诚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我就像是吃了全天下最好吃的生日蛋糕那样甜蜜、开心。

    挂了电话,我妈一脸神秘地飘过来。

    “你男朋友?”

    而在听完我对美好梦境的描述,温岚则更为直接。

    她说:“很黄,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