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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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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需要更多的暴力,更多、更多、更多的暴力!”戴维伯德桑怒气冲冲地用攥紧的拳头重重捶了一下,讲话的调门高得就象喊叫。“要多得多的暴力,为的是把人们震醒。还要制造血肉横飞的杀人事件,一大堆这样的事件。这是让他妈的那些混蛋群众摆脱自满状态,起来行动的唯一办法,绝对的唯一办法。看来你对这一点毫不认识。”

    乔戈斯温斯洛阿香博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对面,听见这最后一句责备的话,他那瘦削得象苦行僧似的脸,马上涨得通红。他身子向前一探,坚定地说:“我当然认识到这点。不过你说的事情需要组织、需要时间。我尽了最大努力,但是我们不能每天晚上都找个目标干掉它。”

    “为什么不能?”这留着胡子的大块头眼睛瞪着乔戈斯“见鬼,你们现在干的就是放些鸟鞭炮,然后东混西混歇上一个月,什么也不干。”

    他们这场很快发展成争辩的讨论,正在东区那所租来的房子的地下工作间里进行着。这所房子也是“自由之友”的藏身之处。象平日一样,这个工作间里乱糟糟地堆满了工具和用来搞爆炸的各种玩意儿——电线、金属零件、化学药品、定时装置,还有炸药。伯德桑是十分钟前来的,进门之前按他的惯例,对盯梢采取了防范措施。

    “我对你说过,你无论干什么,钱总是够你用的,”这位电力为人民服务会的头目接着说。他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我刚刚又弄到了一笔。”

    “钱是重要的,”乔戈斯也承认。“不过,我们这里担风险。你可不。”

    “妈的,风险是你们的本分。你是一个革命战士,不是吗?我也在冒险,不过性质不同就是了。”

    乔戈斯在座位上不安地动着。他对这番对话感到不满,正象他对伯德桑越来越当家作主感到不满一样。自从乔戈斯经费枯竭,由伯德桑的钱取而代之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发生了。乔戈斯这时比什么时候都更恨他那当过电影演员的母亲。起初她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资助过“自由之友”后来她中断了通过雅典一家律师事务所发给他的津贴,也就停止了对“自由之友”的资助。最近他在一家报纸上读到她得了重病的消息。他希望这场病给她带来痛苦,并且送她的命。

    “上次对敌人的进攻,”乔戈斯傲慢地说“是我们最成功的一次。我们造成了一次方圆一百平方英里的停电事故。”

    “不错。可有什么作用呢?”伯德桑带着鄙视的表情自问自答。“等于零!我们的任何要求得到了满足吗?没有!你们杀了两个卑鄙的警卫猪猡。可谁在乎呢?没人在乎!”

    “我承认,确实令人感到意外,也令人失望,我们的要求居然没有一项”

    伯德桑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要求满足不了,不在大街上出现尸体,不出现血淋淋、又烂又臭成堆成堆的尸体,是满足不了我们的要求的。非得死人给活人造成恐怖,才能满足要求。这是每一次革命的教训。这也是那群听人摆布的愚蠢的布尔乔亚理解的唯一的道理。”

    “这个我都懂,”乔戈斯说,然后,他又讽刺地说“也许你还有更高明的见解”

    “我当然有啦!你听我说。”

    伯德桑压低了嗓门。他的怒火和轻蔑似乎已经消失。仿佛他就象一个教师,在使一个小学生明白了学习的必要之后,就要用低一点的声调,开始讲正课了。

    “首先,”他说“我们先阐明一下我们的信条。我们自问一下,我们为什么干我们现在干的事?答复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现存制度已经腐烂发臭,到处是贪污受贿,专制暴虐,精神上的破产。更重要的是,这个制度是无法改良的——曾经试过,但是行不通。因此,现存的一切,这整个为富人服务、压榨穷人的资本主义制度,应该加以摧毁,以便让我们这些热爱我们的同胞、有真正信仰的人们,来重新进行建设,正正经经地进行建设。革命者是唯一能看清这一点的人。一点一滴地进行破坏,这就是‘自由之友’,以及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现在着手进行的工作。”

    戴维伯德桑谈话的时候,就象在别的场合一样,表现出变色龙的特性。他一方面象一个大学讲师,循循善诱,滔滔不绝,另一方面又象一个信奉神秘教义的人,既是在对乔戈斯说教,也是在和他自己的灵魂交谈。

    他接着说:“那么,破坏应该从哪儿开始呢?最理想的办法是,全面开花。但是,因为我们目前人数还很少,就选择一个公因子——电力。电力对全体居民都有影响。电力是资本主义车轮的润滑剂。电力使得肥胖的富人更加肥胖。电力也给无产阶级带来些小小的享受——一些缓解剂——使广大群众上当受骗,让他们还自以为是自由的哩。总而言之,电力是资本主义的工具,是鸦片。如果切断了电力,破坏了这个制度的核心,你就给资本主义的心脏插进了一把尖刀!”

    乔戈斯默不作声,伯德桑这时是一副新面孔,和乔戈斯以往熟悉的伯德桑的种种面目迥然不同。此时此刻,他们俩谁是发号施令的人,似乎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但是,”大块头继续说着,这时他已经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大步踱来踱去,我们已经看明白,光破坏电力供应是不够的。我们必须破坏、消灭电业人员,从而引起人们更大地注意‘自由之友’和我们的目标。”

    “我们已经干过一些这样的事了。”乔戈斯指出:“例如,我们炸掉了他们的拉米申电厂;后来还搞过几次信封炸弹。我们炸死了他们的总工程师、总裁”

    “那么几个人算个屁!根本不值一提!我指的是大干一场,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连袖手旁观的人也消灭掉,用以说明,在革命中采取旁观的态度也是不安全的。这时我们的目标就引人注意了!这时就会引起恐惧,然后就是惊慌失措。到那时,全体有权势的人以及等而下之的一切人都要急急忙忙围着我们转,唯我们之命是从。”

    戴维伯德桑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视线显然大大超出了这间阴沉沉、乱糟糟的地下室。乔戈斯觉得他仿佛是看见了一个梦境,一个幻象,这体验使他陶醉,也使他受到感染。

    要杀更多的人,这使他兴奋了起来。那天夜袭米尔菲尔德,他杀死两个警卫之后,曾感到一阵恶心,那毕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亲手杀人。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高采烈的情绪。

    伯德桑沉静地说:“我们需要的机会就要到了。”

    他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这是一张两天前的加利福尼亚检查报,有一条全文只有一个段落的消息,用红铅笔勾了出来。

    电业团体即将集会全国电力协会将于下月在本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举行为期四天的年会,会上将讨论可能发生的全国性电力短缺问题。一千名公用事业和电气工业代表将出席会议。

    全国电力协会将于下月在本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举行为期四天的年会,会上将讨论可能发生的全国性电力短缺问题。一千名公用事业和电气工业代表将出席会议。

    “我四处打听了更多的细节,”伯德桑说。“这里是大会的确切日期和初步的日程。”他说着把两张打了字的纸往工作台上一扔。“以后再弄到最后的日程表也不难。这样,我们就会知道他们每个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了。”

    乔戈斯大感兴趣,两眼闪闪发光,几分钟前他的那股不满情绪都一股脑儿忘光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电业界的那些大亨们——危害社会的罪犯们!我们可以挑出一些代表,给他们寄信封炸弹。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干”

    “不行!充其量你只能干掉五、六个人,很可能连这个数也到不了,因为在首次爆炸之后,他们就会聪明起来,采取防范措施。”

    乔戈斯也承认这话有道理。“是呀,你说得对。那么你有什么?”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一个好得多的主意,规模也大得多。”伯德桑露出了一丝狞笑。“在大会的第二天,所有与会的人都到齐了以后,你和你手下的人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安放两组炸弹。第一组定准在夜间爆炸,比如说凌晨三点。这第一阶段的爆炸要集中炸毁一楼和夹层楼面,目的是堵塞或摧毁饭店的一切出口以及每一座楼梯,每一架电梯。这样,到第二阶段的爆炸开始时,楼上住的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去。”

    乔戈斯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伯德桑接着讲下去时,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第一批炸弹爆炸之后几分钟,另一批炸弹——也是准确定时的——在楼上各层爆炸。这些都是燃烧弹,尽量多放一些,而且炸弹里全都有汽油,为的是让饭店着火,而且大火经久不熄。”

    乔戈斯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他屏着气说。“英明!妙极了!而且我们干得出来。”

    “如果你们干得好,”伯德桑说“楼上住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那幢楼。而凌晨三点钟,即使晚上在外面呆得很晚的人,也回来上床睡觉了。我们这就可以把他们每个人都处死。这些人是:年会代表——我们主要的惩罚对象——和他们的老婆、孩子,以及所有其他住在饭店里的那些偏偏妨碍一场正义革命的人们。”

    “我需要更多的炸药;大批的炸药。”乔戈斯的脑子转得很快。“我知道怎么弄到手,也知道到哪里去弄,不过得花钱啊。”

    “我早已对你说过,我们有的是钱。足够这次用,还有余。”

    “弄到汽油不成问题。但是定时装置——我同意你的意见,时间应该定得十分精确——应该到外地去买。每次数量小些,分几处买。这样我们就不会引人注意。”

    “这件事我来办,”伯德桑说。“我到芝加哥去,这总够远了吧!你要什么给我开个单子。”

    乔戈斯点了点头,仍然在聚精会神地考虑着。“我得有一张饭店的平面图,至少是我们安放炸药的一层和夹层楼面的平面图。”

    “这图得非常精确吗?”

    “不用。一张总的布局图就行了。”

    “那么我们就自己画一张。随便什么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那家饭店的。”

    “另外需要买的东西是,”乔戈斯说“几打灭火器,要手提式的,漆成红色、能立住的那种。”

    “灭火器!活见鬼!我们是要放火,不是去灭火啊!”乔戈斯狡猾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下该轮到他高人一着了。“把灭火器里的东西倒出来,外壳弄薄些,然后把我们的定时炸弹放进去。这玩意儿我一向在研究。你可以随便在哪里放一个灭火器,特别是在饭店,不会招人疑心,甚至也不会惹人注意。如果有人注意到了,看起来也象是旅馆的管理人员在采取特别的安全措施罢了。”

    伯德桑咧开大嘴笑着,探过身子,重重地拍拍乔戈斯的肩膀。“这一着只有魔鬼才想得出!真正是太高明了!”

    “我们以后再研究怎么把灭火器弄进饭店去,”乔戈斯仍然在自言自语。“这照理说不该很困难。我们可以租一辆卡车,或者买一辆,漆上一个假的公司名称,这样看起来就象那么回事了。我们再去印一张证明——也许去弄一张旅馆的订货单,然后照样假造一张——我们的人就带着这张证明,以防进门的时候有人拦住盘问。我们还需要制服——我穿的,还有别人穿的”

    “卡车和制服都没有问题,”伯德桑说。“我们得想办法把订货单那种玩意儿弄到手。”他沉思着。“事情越来越有眉目了,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事成之后,人们就会看到我们的力量,就会争先恐后地听我们指挥了。”

    “关于炸药,”乔戈斯说“近几天我就需要一万美金现款,要小票子,然后”

    他们继续筹划着,情绪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