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万物花开 > 面容二

面容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丫跟四丫到北京做家具厂,王大钱四丫两口子睡里屋,五丫睡外屋,晚上四丫姨醒来不见王大钱,问他去哪了,他就说上厕所了。过了几晚,王大钱在五丫床上正搂着五丫,突然感到身上一凉,侧头一看,四丫正站在床边,披头散发,穿着一身浅色睡衣,两眼发直,一动不动,活像一个有血海深仇的女鬼。

    五丫跟没事人一样,把被子拉过来接着睡,她用她的腿紧紧勾着王大钱,脸上天真无邪。

    那时候王大钱还没有大发。他看到哪个商场快倒了,就赶快盘下来,然后再把摊位租出去,赚点摊位钱。小发的王大钱和四丫五丫纠缠在一起,他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又和那个好。

    然后他就碰到了香港的万子良,然后他就到新疆做生意。新疆是个好地方,王大钱到新疆就成了一只大炮仗,远隔万里,爆响在滴水县的天空。

    他在县里盖楼,买了一辆桑塔纳,跟王榨的人说他是从新疆租飞机回来的,带了一个秘码箱,箱子里满满的全是钱。然后就跟四丫离婚了。然后他们又复婚,然后他们说还要离。

    四丫姨脸上的疱是一种毒,越长越大,又红又肿,医院说如果不开刀挖掉就很危险。手术后四丫姨用一块手帕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睛细长细长的,显得又困惑又神秘,这使她跟所有女的有很大不同。她用来挡脸的手帕每天一换,真丝手帕,又软又滑,像水一样垂下来,颜色淡淡的绣着花儿,这使四丫姨看上去别有风韵。我很快习惯了她的这付打扮,好象四丫姨天生就该用手帕挡着她的脸。

    四丫姨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下午,我和火车正在门口的空地上准备玩弹珠子,我们分头找木棍挖坑,我刚抬头,就看见村口那边我妈扶着一个人走过来了,那人脸上蒙着白布,显得怪怪的,她穿着我四丫姨的衣服,走路的样子却不像。我四丫姨走路又轻又稳,这个人则驼着背,低着头,两条腿里好象长满了木头,连膝盖都不会打弯,她的眼睛也像看不见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等人走近,我看见她眉毛上的痣我才明白这就是我四丫姨。

    我一手泥愣在那里。

    四丫姨眼睛直直的,什么也没看见,她一脚踩在我前几天玩弹子挖的一个土坑上,差点没摔跤。我跟她们进里屋,四丫姨一头躺倒在床上。

    她躺在那里就像一堆衣服躺在那里,僵硬、死寂,完全不像一个大活人,更不像四丫姨这样好看能干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力气到哪去了,难道人像气球一样,开一个口子就把气全泄光吗,王榨有人割破手脚,都是切一块肥肉贴在伤口上,没几天就好了。

    我决定马上到二皮叔家,看看有没有新放生的猪。我要弄一块又大又新鲜的肥肉,贴在四丫姨的脸上,过不了几天,四丫姨的脸就会长平,像以前那样又亮又滑的了。那次火车手上破了一个大口子,也是我去找二皮叔要了一块新鲜的肥肉,没多久,他的手连伤疤都看不出来了。

    走到门口我又折回来,我说四丫姨你别伤心,我去找二皮叔要一块新鲜的大肥肉给你贴在脸上。我到床边站着,看到四丫姨的眼皮变得有点厚,以前她的眼皮薄得像桃子皮,好象含着一包甜水。

    四丫姨说,大头,四姨破相了,四姨不想活了,你给四姨找一点甲铵磷来吧。我说用肥肉一贴就好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四姨说大头你不知道,四姨脸上的肉都挖掉了,连牙齿都露出来了,四姨自己都不愿意看。我说你不活了那王大钱这么多钱就全给别人花了,让别人享福你去死,我可不愿意。四姨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她脸上的白纱布一动一动的,很快就潮洇了。我从她的枕头底下翻出一块粉红色的布手绢在她脸上晃,我说四姨你别用这块白布遮脸了,换上好看的手绢,保证比五丫好看多了。

    说到五丫,四丫姨的眼睛又直了,她眼直直地说,大头,王大钱这个绝八代的,又要跟我离婚,还说这次离了就再也不复婚了。我说四姨你脸上长东西就是他气的,让他花钱把你治好了再说,把他的钱都花光。

    四丫姨就不哭了。

    她又躺了一会儿,我看到活气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身上,从她的眼睛里一眨一眨地眨进去,她的身体变得起伏而柔软,不再像一堆衣服堆在床上了。她起床梳头,真的换了那条粉红手绢遮脸。她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又拿出眉笔描了半天眉毛。然后她对着镜子说,大头,四姨不离婚,不能便宜了王大钱,四姨还要让他拿出钱来给你治病。

    四丫姨跟我心心相印!她比我妈还像我妈!我投胎的时候要是投到四姨的肚子里呢,那我就是四丫姨的孩子,我就会跟四姨长得一样好看,三躲、小芹,全村最俊的女孩都会喜欢我,我去放牛,她们也跟着去放牛,我去割草,她们也跟去割草。

    在梦中我看见三躲跟我躺在油菜地里,她的头上脸上全是花末,当然也有大量土、草根和腐叶,它们沾在她的胸脯上,粉粉的小奶头上也沾上了一点叶子,我一摘,她就笑,全身乱抖,她的衣服一下全不见了,全身光溜溜的,在油菜地里又白又亮,她腿根里也全是油菜花,什么都看不见。她那地方能跟妞儿一样吗?

    我想把她的腿分开看看,但油菜花不听话,像泡沫一样涌来涌去,我刚拨拉开,不知从哪又堆满一堆,油菜花把她全身都埋住了,我看不见她的身体,只能在花下面磨蹭她,那些油菜花都不是真的,我知道它们是我的棉被变的,我的被子全家最厚,奶奶说我身子骨弱,没有火,给我做了一床八斤重的厚棉被。隔着厚棉被我摸到她的小奶坨了,温呼呼的,有点硬,又有点软,我想把脸靠在她的奶坨上,但怎么也靠不上。

    我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梦中的三躲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四丫姨。

    四丫姨喜欢让我给她暖被窝,我小的时候,王榨还不兴打麻将,一到冬天,吃过晚饭,四丫姨早早就上我家抱我,她说小伢暖被窝比提炉还好,不伤被子,不燥人。

    这件事情我差不多记不起来了,但忽然,四丫姨说,大头,你晚上跟四姨睡一个被窝吧。我想四丫姨肯定以为我还只有十岁,我虽然不长个,但实际上我已经十五了。四姨看我犹豫,眼睛暗了暗,脸上的手绢好象也拉长了,她说大头,你怕看四姨破相的样子是不是,我说不是。不是就赶快洗脚上床,四姨的被窝像冰窟似的。

    我卷曲在四姨的被窝里,她的被子好久不盖了,一直收在柜子里,有一股樟木味,还有点潮呼呼的。四姨洗脸洗了好半天,她钻进被窝,带进一阵又香又冷的风,我的脊梁骨一阵发紧,又一阵酥麻,她的身子随即贴到我的后背上。

    我替四丫姨恨五丫,四姨一骂五丫,我就跟着骂。我说五丫是个妖精狗婆子x烂x绝八代的,我说五丫抢人家的老公不得好死,不是被车撞死就是掉河里淹死被药毒死,我跟四姨商量去弄点甲铵磷拌在五丫的饭里,四姨不让,说咒咒她就行了。

    但我还是觉得假如五丫吃了甲铵磷,事情就会不同。

    王大钱在县城给五丫买的商品房我能找得到,我要去找她,要跟她撒谎。我将不停地喊她五丫姨,夸她长得好看,比赵薇、张惠妹、杨钰莹都好看,全县第一好看,要是她去演电影,保准比章子怡还红,要是她去唱歌,往台上一站,肯定台下都疯了,就像把马蜂窝扔到火堆里,火和马蜂一齐尖叫,人和椅子一起跺脚,人人挥舞小光捧,又吹口哨又拍手,献花的人多得挤都挤不到跟前,五丫姨,要是有花你就全扔给我吧,我把它们发给台下的追星族,让她们排着队源源不断地再把花献回给你,五丫姨啊,你就等着鲜花把你堆起来吧。

    我还要夸五丫姨身材好,那年我在四丫姨家里看见她唱卡拉ok,她扭得像一条蛇,她就是认为自己身材特别好,特别性感(这词她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指屁股和奶坨子都比旁人大,但我奶奶看不惯,奶奶说这么大的奶坨子,哪像个姑娘家)。此外我还要夸她的嗓门又甜又沙,跟七月的沙瓤西瓜一样,人人都爱,夸她会穿衣服,特别有港味,像个港姐。

    五丫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她说好大头嘴真像抹了蜜,你先喝一瓶娃哈哈,五丫姨给你下碗肉面吃。她一转身,我就从怀里掏出甲胺磷,但甲胺磷在大瓶子里,太不好拿了,我决定还是换成芙南丹,像红色的沙子,可以用纸包起来,拌在饭里,什么鸟吃了都死,以前我看安南爷下稻种,拌这种红沙子时还戴着手套口罩,后来老鼠偷吃了稻种,就被药死了。不久前我看见二皮叔的柴屋角落里还有一点芙南丹,但不知道是国产的还是日本的。听说国产的不够毒,有一年细婆想不开,吃了半斤也没死,去马连店洗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八十多岁了,走路飞快。

    但我不能把王大钱也毒死,他死了我四丫姨怎么办。这时五丫就把一碗热腾腾的肉面端上来了,上面还卧了一只胖胖的荷包蛋,香喷喷的面条撩着我的鼻子,一直香到我的瘤子,我的皮肉,我的下水,我吱溜吱溜地吸着面条,就把毒药的事情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