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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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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6月,平津地区战云密布,杀机四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战争已经迫在屑睫,不可避免,只是人们无法预测它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

    为了缓和日趋紧张的中日关系,6月6日上午10点,冀察政委会委员长兼第29军军长宋哲元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举行宴会,招待日本华北驻屯军驻北平附近部队中队长以上的军官,由29军在北平团以上军官作陪。

    日本出席这次宴会的有华北驻屯军旅团长河边,华北驻屯军特务机关长松室孝良,顾问松岛、樱井等30多人。中国方面出席的有29军军长宋哲元、北平市长秦德纯、37师师长兼河北省主席冯治安、38师副师长李文田、37师110旅旅长何基沣、38师114旅旅长董升堂、独立第26旅旅长李致远、114旅227团团长杨干三等,还邀请了在北平的“社会名流”吴佩孚、张怀芝等人。

    席间宋哲元、秦德纯、冯治安、河边、松室、松岛、樱井、吴佩孚等人座主席,其余的双方军官们各自入座。每桌三四个日本军官坐客位,四五位中国军官坐主位相陪。此时除了主席的两桌有说有笑,其余八桌的中日军官除了必要的客套,彼此端着一副拒人千里的脸色。

    吴佩孚虽说已经解甲归田退出军界,但在世人眼中仍然是个重量级入物,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主宾席上。这位昔日的大帅今天不大高兴,他很讨厌这些日本人,他自从退出军界后渐渐开始吃斋念佛,不再参与政事,今天来无非是给宋哲元点面子。

    酒至半酣,一个日本军官要求唱歌助兴,日本华北驻屯军旅团长河边少将点头允诺,这位日本军官便情深意浓地唱起一首思念家乡的日本歌曲。

    中国军官们无动于衷地听着,日本军官们的眼睛里却闪着泪花。

    吴佩孚听得烦躁,便不耐烦地问身边的翻译:“这小子号什么呢?”

    翻译小声道:“他唱的是一首思念家乡的歌儿。”

    吴佩孚哼了一声:“想了就回家,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吴佩孚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楚,吓得翻译连忙四处看看,怕让在座的日本军官听见,引起外交纠纷。

    河边少将懂些汉语,他看着吴佩孚,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日本华北驻屯军特务机关长松室孝良小声说:“这位吴大帅很没有教养。”

    松室孝良笑笑:“这位吴大帅号称中国军界中的儒将,喜欢舞文弄墨,据我们的情报,吴大帅不大喜欢日本人,有抗日情绪,他刚才表现的粗鲁恐怕是故意为之,将军不必介意。”

    日本军官唱完了,连连给观众们鞠躬,在座的日本军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中国军人也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巴掌。

    日本方面的司仪站了起来道:“下面,我们能否请中国军界元老吴佩孚吴大帅出个节目?”

    中国军人热烈鼓掌。

    吴佩孚耳背,根本没听清楚日本司仪说了什么,便问翻译:“他叨咕什么呢?”

    翻译:“他说,让您出个节目。”

    吴佩孚:“让我也上台唱个歌儿?老子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当戏子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助助兴”吴佩孚站起身:“笔墨伺候。”

    联欢会现场立刻变得静悄悄的。

    翻译小声地:“大帅,筹备这个联欢会的时候,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也没有预备文房用品。”

    吴佩孚:“没有笔纸?那就给我派辆车,到琉璃厂荣宝斋买去,文房四宝我就认荣宝斋的。”

    宋哲元的副官哪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请大帅稍候,我马上去买。”随即向外走去。

    中日双方的司仪商量了一下,中方司仪宣布:“等纸笔到了,再请吴大帅出节目,现在联欢会继续进行,下面的节目是”

    日本华北驻屯军特务机关的顾问松岛此时喝得有些高了,他站起来大喊道:“我给给大家舞刀助助兴。”

    日本军官们拼命鼓掌叫好。

    松岛是剑道高手,他此时虽说有些醉态,但舞起刀来却不含糊,锋利的日本军刀在他手里呼呼作响,招招充满杀气。席间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在中国军官们看来,这就是一种炫耀武力的挑衅行为,他们都放下了酒杯,冷眼静观事态变化。

    此时114旅旅长董升堂少将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扔掉筷子,拍案而起,一个箭步跳进场子冷笑道:“我也来套八卦掌,陪你玩玩。”

    中方司仪大喊:“下面由中国第29集团军董升堂旅长表演中国武术八卦掌。”

    双方的军官都鼓噪起来。

    董升堂是河北新河县人,他和弟弟董振堂在中国军界以“兄弟将军”著称,其弟董振堂比他的名声还大,早在七年前就官居国军26路军73旅少将旅长,那时长兄董升堂还在张自忠的38师当上校团长,不过兄弟俩走的不是一条路。1931年12月,董振堂和赵博生、季振同等人一起率领26路军官兵在江西宁都举行武装起义,参加了中共红军。董升堂自幼习武,善八卦拳、形意拳和雪片刀。进入军界后,他训练所部以八卦拳之天罡步辅以刀法,步法灵活,刀法凶悍,董升堂对部队的要求是:一步一人不为奇,一步数人方为能。所以在国军第29军战斗序列中,董升堂部以擅长肉搏战称著。

    董升堂拱手向四座作揖,接着打起了八卦拳,他的拳术刚柔相济、虎虎生风,表现出很深的武术功底。在座的中国军官们大声叫好。

    110旅旅长何基沣一口干掉一杯酒,一步跃到空桌上向宋哲元一拱手:“军座,我唱个歌儿给董旅长助助兴。”

    宋哲元点点头应允。

    何基沣大声唱起黄族歌:“黄族应享黄海权,亚人应种亚洲田。青年青年,切莫同种自相残,坐教欧美先着鞭。不怕死,不爱钱,丈夫决不受人怜。洪水纵滔天,只手挽狂澜,方不负石笔,后哲先贤。”

    独立第26旅旅长李致远少将也扔掉酒杯,跳进场子大吼道:“我也陪你玩玩”说罢打出了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形意拳。

    中国军官们沸腾起来,疯狂地叫好。

    张幼林听说吴大帅正在怀仁堂和日本人叫板,需要笔、墨、纸、砚。他琢磨着,吴大帅点名要荣宝斋的文房用品,这简直太给荣宝斋面子了,更何况是吴大帅要和日本人叫板,这弄好了就是一条特大新闻,对荣宝斋的名气提升是个千载难逄的机会。此事可不能怠慢,文房用品让王仁山送去都不足以表示荣宝斋的重视程度,还是他这个东家亲自跑一趟才合适,所以张幼林二话没说,拣好的挑了些文房用品随宋哲元的副官坐汽车来到中南海怀仁堂。

    大和民族也是个喜欢叫劲的民族,见中国军官们又是耍拳又是唱歌儿的,日本军官们也亢奋起来,于是又有两个日本军官抽出军刀跳进场子,与松岛一起舞起刀来。

    董升堂见人家玩的都是真家伙,便大吼一声:“张参谋,给我拿刀来!”

    李致远也喊道:“别忘了我的柳叶刀。”

    一个中尉军官拎着两口刀走进大厅喊道:“董旅长,李旅长,接刀!”随着喊声,两口刀飞进场子,董升堂和李致远伸手接住,各自舞起刀来。

    吴佩孚拍桌大声喝彩:“好!”29军的军官们也滚雷似的齐声叫好,中日双方的军官则彼此怒目相视,形势一触即发。

    张幼林随副官走进怀仁堂时,正赶上日方司仪宣布:“我们的军官们说,为了表示中日亲善,他们决定共同出一个节目,军官们,我们开始吧!”

    日本军官们突然冲进席间,合力将宋哲元和秦德纯举过头顶,他们发出“嗷嗷”的怪叫声。

    董升堂脸色铁青:“嗬,玩上举人啦?弟兄们,咱们也招呼啊!”一些年轻的29军校级军官一拥而上,如法炮制地将日本河边少将和松室孝良合力举过头顶,并且一次次地将他们扔向半空

    董升堂的副官凑近董升堂小声道:“旅座,咱们汽车上还有几只20响,已经压满了子弹,他们敢翻脸就先下手干掉他们,要不要我把枪拿进来?”

    董升堂思索片刻,摇摇头:“不行,咱们不能先动手,我看今天还不至于干起来。”

    双方的青年军官较劲,倒霉的还是被一次次抛向半空的高级军官,宋哲元、秦德纯和河边、松室孝良被折腾得头都晕了,这种场合又不宜翻脸,只好任双方的军官肆意摆弄。

    吴佩孚看得大笑起来,在他眼里,这些被扔向半空中的高级军官都是些小字辈,让年轻人耍几把也没什么丢身份的。副官指了指张幼林对吴佩孚耳语:“荣宝斋的东家张幼林先生亲自给您送来了文房用品。”

    吴佩孚站起身冲张幼林点头致意:“荣宝斋的东家?来得好,我早就想会会了,我可是你们铺子的老顾客了,文房四宝我只用荣宝斋的。副官,替我留住张先生,晚上我请他共进晚餐。”

    张幼林还礼。

    说着话,宋哲元、河边等人的双脚终于落了地,双方的警卫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不然今天该如何收场?

    日方司仪宣布:“本次联欢会的最后一个节目,请联欢会的特邀佳宾、中国军界的元老吴大帅表演书法。”

    中国军官们热烈鼓掌,张幼林站在吴佩孚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会场重新布置,中心摆上了一张桌子,士兵正在铺宣纸、研墨,吴佩孚含笑起身上前,拿起毛笔,拔去笔尖的碎毛,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运笔岂是为字而弃笔呢?”说罢笔锋已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只见他泼墨挥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四个苍劲、俊秀的大字跃然纸上:“还我河山。”

    写毕,吴佩孚毛笔一扔,转身扬长而去。

    宋哲元不禁大声喝彩:“玉帅的醉笔可谓一绝啊!”中方司仪向与会者展示吴佩孚的条幅“还我河山”

    会场的中国军人群情激奋,全体起立,振臂高呼:“还我河山!还我河山”

    张幼林的热血冲上脑门,浑身的血液仿佛燃烧起来,这个吴大帅还真是条汉子,尽管此人为世人诟病的行为不少,但在大是大非方面,吴佩孚绝对是个具有民族尊严的男子汉。

    在场的日本军人们冷冷地望着,不发一言,宴会草草收场。

    张幼林回到家已是深夜,他匆匆洗漱完毕上了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又爬起来,靠在床头上凝神沉思,不停地抽烟。

    “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想。”何佳碧催促着。

    张幼林眉头紧锁:“佳碧,刚才吴大帅在饭桌上说,去年9月,日本驻屯军进驻了丰台的中国兵营,丰台是平汉、平津铁路的交叉点,失去丰台,北平就陷入了日本人北、东、南三面的包围之中,眼下只剩西南方向卢沟桥一个出口,北平就像人家桌子上的一盘菜,日本人想什么时候动手,随时能把你吃掉,唉,要是日本人真占了北平,荣宝斋怎么办?”

    张幼林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这些年,以荣宝斋北平总店为中心,继南京分店之后,又相继开办了上海分店、洛阳分店、武汉分店和南京第二分店,生意一派兴隆,如果战事一起,恐怕这几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

    “先别想那么远了,日本人真要来,谁也拦不住,又不是咱一家儿开铺子,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何佳碧说。

    张幼林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你以为亡国奴就这么好当?日本人的胃口太大了,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国际公法,没有人类道义,他们是丛林里的野兽,只信奉丛林法则,对他们而言,广袤的东亚大陆只意味着资源和生存空间,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占有它”

    “幼林,一旦战争爆发,我们会亡国吗?”

    张幼林沉思片刻答道:“不可能,我们有四万万人,有悠久的历史、博大精深的文化,任何侵略者都不可能征服我们!”

    窗外一道闪光掠过,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张幼林起身推开窗户,他久久地凝视着黑暗的夜空,思潮起伏,直到东方微微泛白,才回到床上休息。

    数月之后,1937年7月8日凌晨5点30分左右,张幼林被一声猛烈的爆炸声惊醒,他翻身坐起,片刻,炮弹的爆炸声夹杂着枪声已然响成了一片。

    何佳碧惊恐万分:“幼林”

    “别怕。”张幼林把何佳碧揽在怀里,安慰了一会儿,两人起身下床,来到院子里。

    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空火光闪烁、浓烟滚滚,枪炮声更加密集,张幼林、何佳碧站在台阶上眺望,张小璐穿着睡衣从后院跑过来:“爸爸,是什么地方打起来了?”

    “卢沟桥方向,还真让吴大帅说中了,日本人动手了!”张幼林语调沉重。三人站了一会儿,张幼林吩咐小璐:“你去换衣服,咱们到铺子去看看。”

    王仁山已先于张幼林赶到了荣宝斋,他从后门进来,伙计们都起来了,正在收拾铺板、被褥,徐海吓坏了,他把枕头塞进柜子里,两次都滑出来掉到地上,王仁山过去帮他放好,徐海哆哆嗦嗦地问:“经经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仁山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看了看伙计们,大家都显得心神不定。

    “那咱们还开门儿吗?”李山东问。

    王仁山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山东把门打开,几个学生站在门口,王仁山认识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他叫于培楠,曾经是王仁山的邻居。

    于培楠彬彬有礼地说道:“对不起,打搅了,我们是北平学联的,想买些文房用品,写传单慰问29军的将士。”

    王仁山走过去:“请进来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于培楠边往里走边擦着头上的汗:“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回龙庙和平汉铁路的桥头阵地,现在29军的219团正组织敢死队往回夺呢。”

    说话间,枪炮声又密集起来,王仁山告诉于培楠,需要什么你尽管说,他又招呼伙计们把手里的活儿都放下,先紧着备齐了学生要的东西。

    于培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李山东:“都在这上面了。”

    李山东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请稍等,一会儿就好。”

    这时,张幼林和张小璐进了铺子,王仁山迎上去,给于培楠介绍:“这是我们东家和少东家。”

    “您好!给你们添麻烦了。”于培楠依旧是彬彬有礼。

    张幼林坐下:“别客气,用什么东西尽管拿,前方战事如何?”

    “29军将士打得很顽强,拼着命也要夺回被日本人抢古的阵地”

    宋怀仁从荣宝斋后院的侧门进来,听见前厅里有说话的声音,他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伙计们把宣纸和笔墨备好了,于培楠问王仁山:“您算算多少钱。”

    张幼林摆摆手:“什么钱不钱的,慰问打日本的国军,还能算钱吗?”

    于培楠听罢,心情激动,他深深地给张幼林鞠了一躬:“张先生,我代表北平学联感谢您!”

    “你们还有什么慰问活动?”

    “下一步要发动北平市民组织抗敌后援会。”

    张幼林一挥拳头:“好,荣宝斋也算一份儿!”

    张小璐把同学们送到大门口,宋怀仁这才阴着脸走进来,他小声嘀咕着:“这打起仗来,往后捐钱、捐东西的事儿还多着呢,都算谁的呀?”

    宋怀仁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王仁山微微一愣:“算铺子的呀,还能算你身上?”

    “铺子的?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铺子里的伙计们不是还有人力股吗?说来说去,还不是得摊在大家身上?”宋怀仁显然是一百个不乐意,他也没跟张幼林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账柜前,找出账簿“噼噼啪啪”打起了算盘。

    张幼林沉思了片刻,站起身:“这样吧,王经理,支援打日本的钱都记在我的账上。”

    “东家,这哪儿成啊,打日本人人有份儿,我记在铺子支出的账上。”王仁山不屑地瞟了宋怀仁一眼。

    张幼林断然拒绝:“不,听我的,都记在我的账上。”说完,张幼林转身奔后院去了。

    往卢沟桥送慰问品的北平市民都聚在了一起,有挑着担子、推着板车的普通市民,肩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手里打着横幅的学生,也夹杂着几位开着私家汽车的富家子弟。李山东和赵三龙每人推了一辆板车,上面堆满了荣宝斋捐赠的食品。

    于培楠手里拿着大喇叭开始喊话:“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请注意,请大家排成两路纵队,两路纵队,马上出发”

    赵三龙问李山东:“什么是两路纵队呀?”

    李山东指着前边:“你看,那不是嘛,两个人一排。”

    赵三龙和李山东站成了一排,不巧,前面多出一个市民来,赵三龙指着李山东:“大叔,我们是一块儿的。”

    “三龙哥,你站我后边儿去,都一样。”

    那市民附和着:“可不是吗,慰问打日本的国军,都一个样。”他仔细看了看李山东:“兄弟,我怎么瞧着你眼熟啊?”

    李山东笑道:“我是荣宝斋的伙计。”

    市民指着车上的东西:“你们铺子真没少捐啊。”

    “各位市民,现在出发,请大家跟上队伍,请大家跟上队伍”于培楠拿着大喇叭走在最前面,率领着送慰问品的趴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抄近道从八大胡同那边穿过,妓女们都挤在自家门口观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提着一包馒头从人群里挤出来,把馒头放在李山东的车上,冲他妩媚地一笑:“大哥,您帮忙给带去吧。”

    李山东咧开大嘴:“成,我告诉前方的国军弟兄,就说,这是八大胡同的娘们儿慰问他们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妓女的脸一红:“去你的!”转身钻进入群中。

    枪炮声还在不停地响着,队伍行进到卢沟桥附近,于培楠举起大喇叭:“队伍就停在这里,再往前走就危险了,请大家把慰问品原地卸下”

    众人开始卸车,李山东卸着卸着停了下来,一群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的伤兵从他们面前经过,李山东跑过去,拉住一个伤兵的手:“大哥,受累了,打得怎么样?”

    伤兵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日本鬼子,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已经收回了回龙庙,铁路桥也快了。”

    赵三龙拿着一个大白馒头走过去递给伤兵:“大哥,饿了吧?先吃两口。”

    伤兵接过馒头,愣住了:“三龙?”

    “铁子哥?怎么是你呀?”赵三龙也认出了伤兵。

    李山东看看伤兵,又看看赵三龙:“你们认识?”

    赵三龙意外见到家乡的亲人,显得很兴奋,脸上微微泛红:“这是俺那没过门儿的媳妇绣花她哥,铁子哥,你也当兵了?”

    铁子咬了一口馒头:“我当兵两年了,这是第一次打仗。”

    李山东递过水壶,铁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赵三龙蹲下看了看铁子受伤的腿,对李山东说:“我送俺铁子哥上医院,这儿你照应吧。”

    “去吧。”

    李山东帮助赵三龙把板车上的食品卸下来,扶铁子在板车上坐稳,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人群中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日方以“和谈”为掩护,迅速从东北、朝鲜等地调集重兵增援,并于7月28日对北平发起总攻。日军集中地面猛烈炮火和空军轰炸机轮番轰炸驻守在南苑的中国军队,中国军队伤亡惨重,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当天晚上11时,宋哲元下令全军向永定河南岸撤退,次日,日军进入北平,北平市民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沦陷生活。这是近代以来,继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1900年庚子事变之后,北平第三次被外国军队占领。

    井上村光身材笔挺,他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走进日本华北万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的办公室。寺内寿一正站在墙边研究地图,听到门响,他转过身:“井上君,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井上村光行了个军礼:“司令官先生,抱歉,路上遇到骚扰,所以来迟了。”

    寺内寿一把井上村光让到沙发上:“令尊大人还好吗?”井上村光的父亲是寺内寿一在陆军大学就读时的老师,寺内寿一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前天刚接到家信,他老人家很惦记您,向您问好。”

    寺内寿一目光深邃:“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这次调你来,希望你能更好地发挥才能,为天皇陛下效忠。”

    井上村光从沙发上站起来,立正:“请长官吩咐。”

    “坐下。”

    井上村光坐下,寺内寿一神情严肃:“北平是华北、东北、内蒙三大战略区的结合部,在征服支那的战争中,北平将是向华北、西北进攻的最重要的战略基地。现在我们已经顺利占领了北平,考虑到战前你在北平就开展了一些工作,决定派你出任华北方面军驻北平文化联络官。”

    “是。”

    寺内寿一注视着井上村光:“北平是一个文化古都,我们不仅要从武力上征服支那人,更要从精神上征服他们,井上君,我知道你一直迷恋支那文化”

    井上村光的眼神里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的心动了一下。

    “这没什么不好,征服也是门艺术,好了,去报到吧!”

    井上村光站起身,行军礼:“是,司令官先生。”

    从寺内寿一的办公室里出来,井上村光长长出了口气。这些天连续赶路,遭到了数次伏击,险些丢了性命,这下可好了,可以留在北平——他抬起头向四周眺望着,四合院里鲜花盛开、绿树成荫,远处前门的箭楼隐隐可见。不错,北平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他熟悉这座古城,热爱北平特有的文化氛围。井上村光没有坐车,他步行穿过熟悉的街道,慢慢走回了住所。

    井上村光又频繁地出现在北平的各种社交场合,他依旧是彬彬有礼,对以前认识的老朋友更加客气,不过,除了死心塌地要当汉奸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

    十月的一天,金少山“金霸王”演连环套,井上村光也到戏园子里去凑热闹,不过,他的兴趣并不在台上,而是不时地环顾左右,和熟人打着招呼。他要以这样的方式尽可能缩短和大家的距离,实践中日亲善。

    红豆馆主溥侗正看得津津有味,张幼林轻轻地走进来,坐在溥侗身边。溥侗有些诧异:“您怎么晚了?”

    “铺子里有事儿,脱不开身。”

    井上村光就坐在溥侗的右前方,他回过头来,向张幼林致意。

    演到盗钩一扬,金少山一句“莫非酒内有埋藏”博得满堂喝彩,溥侗显得很兴奋:“张先生,‘金霸王’首开花脸组班,别的不说,就这一句,他的松竹社在北平就算立住脚了。”

    张幼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溥侗收起了笑容:“您好像情绪不高?”

    “不是对‘金霸王’情绪不高,是最近的事儿,唉。”张幼林叹了口气。

    溥侗指了指井上村光,压低了声音:“他找过您了?”

    张幼林点点头,凑到溥侗的耳边:“日本人要给我个差事,我没应。”

    “糊弄糊弄得了,他也找过我,我装病来着,没见。”

    “您还去南京吗?”

    溥侗摇摇头:“不去了,日本人一来,那边儿的差事就算完了。”

    张幼林皱着眉头:“您成啊,关上大门儿自个儿过自个儿的,爱唱两句唱两句,不爱唱了,写写画画照样儿有饭吃。我那铺子可是在琉璃厂戳着,人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咱还不能硬顶,难哪!不瞒您说,我都有心把它关了。”

    溥侗睁大了眼睛:“别价,多少人指着荣宝斋吃饭呢?老弟,我也算一个,我看出这路子来了,名角能歇的都歇了,往后戏是越来越没的演,我就指望着在荣宝斋挂笔单挣饭钱了,您这是积德行善啊。”

    听罢溥倜的话,张幼林半晌没言语,直到散场,他才缓缓说道:“既然大伙儿把荣宝斋当饭碗,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关张,不过,溥先生,您手可得快着点儿,不能一压就是一年半载的,客人要画儿,伙计把尺寸给您送到了,抓点儿紧给人画出来,您那兰、竹也费不了多少事儿。”

    溥侗拱拱手:“一定,一定,张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来日必有好报。”

    张幼林苦笑着:“好报就不图了,能平安地过日子就阿弥陀佛了!”张幼林是清醒的,日本人以武力占领了北平,眼下,北平的百姓是任人宰割的角色,这样的处境还能存有奢望吗?

    宋怀仁想得和张幼林可不一样,他一无财产二无靠山,除了靠个人奋斗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外,无路可走,这么多年,他那鹰一般的眼睛时时关注着命运呈现的任何一个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转机,只要发现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牢牢地抓在手中,转换成向上攀爬的阶梯。宋怀仁遇见井上村光是在琉璃厂的海王村画店门口,那天下午,井上村光一身便装,混迹在人群里闲逛,宋怀仁从海王村画店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井上村光,他思索了片刻,便快步迎上去:“哟,这不是井上先生吗?可有七八年没见着您了,又到北平来啦?”

    井上村光打量着宋怀仁,他记不起这个人了。

    “井土先生,您不认识我啦?宋怀仁,我现在是荣宝斋的副经理了,您到我那铺子里去过。”

    井上村光恍然大悟:“噢,想起来了,宋先生。”

    宋怀仁显得很殷勤:“您到荣宝斋坐会儿?”

    “我先逛逛,一会儿过去。”

    “得,我沏上好茶在铺子里等您,您可一定来啊。”就这样,宋怀仁主动搭上了井上村光这条线,并从此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潘文雅的堂弟潘文安从美国来到北平,出任北平慈济医院的院长,张幼林去位于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和他见面。

    侍者带着张幼林走进西餐厅的一个包间里,潘文安迎上来,两人紧紧地握手,潘文安的汉语很流利:“张先生,早就听文雅说起过您。”

    “文雅在美国还好吗?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

    “胖了,再见着您肯定认不出来了,张先生请坐。”

    张幼林坐下,他疑惑地注视着潘文安:“潘先生,您这个时候来北平可是需要勇气的,佩服,佩服。”

    潘文安笑道:“大家不是都一样吗?日本人又没长着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我和慈济医院的合同是早就签好的,现在来也顺理成章。”

    侍者送来了晚餐,他们边用餐边聊,潘文安诚恳地说道:“张先生,我虽然和您是初次见面,但您是堂姐多年的朋友,我就不绕弯子了,文雅和在美国的一些爱国人士捐助了一笔钱,他们想把盘尼西林和其他一些紧缺药品夹带在病人的康复器械里带进来,希望捐赠给和日军作战的中国军队,您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接收的人?”

    “这是好事儿,就得大家摞在一块儿和日本人干。”张幼林思忖了片刻“至于接收的人眼下没有现成的,我想办法找找。”

    “为了安全起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潘文安叮嘱着。

    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侍者带着日本宪兵进来检查证件。

    潘文安站起身,他改用日语:“先生,辛苦了,来杯白兰地。”潘文安倒了一杯白兰地递上去。

    日本宪兵没有接,他翻看潘文安的美国护照:“谢谢,我在执行公务,请记住,这里是北平不是纽约,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请尽快离开。”日本宪兵又看了看张幼林的良民证,转身离去。

    潘文安对着日本宪兵的背影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已是深夜,北平城外的潭柘寺里,明岸法师正在寮房闭目打坐,突然,他的双眼睁开了,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沉思片刻,明岸法师下坐,他挑亮油灯,铺纸研墨,写了封信,第二天一早就差人送进城里。

    张幼林心里琢磨着昨晚潘文安说的那件事,他刚要迈进荣宝斋,被王仁山堵在了门口:“东家,我正要找您去呢,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宋怀仁追出来:“经理,你跟东家好好合计合计,日本人还等着回话儿呢啊。”

    王仁山回过头:“你盯着给人结账,我说完了就回来。”

    张幼林感到纳闷儿:“仁山,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还不能在铺子里说?”

    王仁山环顾左右:“咱们到您家说去。”

    来到张家客厅,王仁山愁眉苦脸地把事情说完,张幼林听罢,半晌没言语。

    眼瞧着到了晌午,该吃午饭了,王仁山催促着:“东家,您说该怎么办?”

    张幼林依旧是凝神沉思,王仁山叹了口气:“唉!都是怀仁招出来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日本人躲都躲不及,他还上赶着把人家往铺子里请,弄出麻烦来了吧?给日本人做事儿,这不明摆着当汉奸吗?我可是不干,无论如何不能干,大不了一走了之。”

    “你走了我怎么办?荣宝斋关门儿?”张幼林终于答腔了。

    “正是想到这一层,我才没把话说死,要不然早把宋怀仁一脚踹出去了。”王仁山恨得咬牙切齿。

    张幼林站起身,在客厅里踱着步:“唉,民以食为天哪。”

    王仁山揣摩着:“您的意思是咱应了?”

    张幼林站住:“不,咱俩都不应,让宋怀仁出面,他招出来的事儿让他兜着,我琢磨着,咱把这屎盆子踢给他,宋怀仁恐怕是正中下怀吧?”

    王仁山点头:“也对,瞧他那副巴结日本人的嘴脸,恨不能给人家当孙子。不过宋怀仁不过是个副经理,日本人那儿能答应吗?”

    “日本人正缺狗呢,宋怀仁主动送上门去,没有不收的道理。”

    正说着,用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老爷,您的信。”

    张幼林接过信:“谁送来的?”

    “是僧人。”

    王仁山站起身:“东家,就按您的意思办,我告辞了。”

    张幼林本来应该尽早动身去潭柘寺,可就在这时,国军在淞沪会战中失利,上海沦陷,日军主力马不停蹄,继续进逼距离上海仅三百多公里的首都南京,不久,南京就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南京分店的张喜儿发出了报急电报,请求北平总店允许将店员们撤回去北平。

    电报到了北平总店,王仁山正要差人去请东家,张幼林手里拿着报纸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他焦急地说道:“仁山,南京的情况不好”王仁山把电报递给他:“东家,这是张喜儿刚发过来的。”

    张幼林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遍:“你回电了吗?”

    “还没呢,等着跟您商量商量。”

    这时,伙计们都不约而同地注意起东家和经理的对话,张幼林看了大伙儿一眼:“还跟我商量什么呀,告诉他们,全撤回来。”

    宋怀仁拿过电报看了看:“全撤回来?那铺子谁管啊?”

    张幼林沉思了片刻:“找个当地人先给看着。”

    “让当地人看着?这么大个铺子,没咱的人,万一让人卷了呢?”

    张幼林白了一眼宋怀仁:“要是不放心,那你去看着?”

    宋怀仁被张幼林噎得涨红了脸,不说话了,伙计们捂着嘴窃笑。王仁山打起了圆场:“怀仁,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真打起来,命保得住保不住都难说,还铺子?”

    “几年的心血,要是就这么毁了,唉!”宋怀仁小声儿嘀咕着。

    李山东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宋副经理,您不是维持会长吗?跟日本人商量商量,南京就别打了,该回哪儿就回哪儿,要不然,指给他们南京分店的位置,打炮的时候别冲那儿轰,给您留着赚钱的买卖。”

    宋怀仁气急败坏:“去去去,这儿没你搭茬儿的份儿。”

    李山东转过身,和赵三龙偷着乐。

    郊外依旧是炮声隆隆,南京分店里只剩下张喜儿一个人。日军轰炸机呼啸着在不远处投下炸弹,几声巨响过后,从顶棚震落下来的灰土撒了一柜台,张喜儿拿起抹布把柜台擦干净。

    张乃光的秘书魏东训急急忙忙走进来:“哟,张经理,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张喜儿迎上去:“伙计们都走了,我留在这儿看铺子。”

    “哪儿有这个道理,伙计们都走了,让经理看铺子?”

    “我们东家发电报来,让都回去。”张喜儿摇着头,向四处看了看“这么大的铺子,没人哪儿行啊,扔给谁我都不放心。”

    魏东训压低了声音:“张经理,我可告诉您,南京十有八九保不住,说不准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攻进来了。”

    “那您”

    “我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儿也撤了,下关码头那儿给我们留着船呢。”

    张喜儿听罢,大吃一惊:“撤?唐生智长官不是说了吗?全体守军与南京城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魏东训摆摆手:“嗨!您听他扯淡,这不是糊弄蒋委员长吗?”

    “那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上这儿来?”

    “没办法,张司长坚持要把订的画儿全带走。”

    张喜儿满脸歉意:“魏先生,对不住,这一打仗秩序就全乱了,总店那边儿按时发了货,可运不过来。”

    “唉,那就没办法了,咱们后会有期吧,您多保重。”说着,魏东训就要往外走。

    张喜儿把他拦住:“别忙,铺子里还有一些样品,要不然您先拿去?”

    魏东训思忖着:“这合适吗?”

    “嗨,张司长是老客人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哪儿能让您空着手儿回去呀。”

    “那我就挑几张,我替张司长谢谢您了”

    送走了魏东训,账喜儿就把大门关上了。

    天擦黑的时候,宋栓在门外高喊:“喜子,喜子!”

    张喜儿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脑袋:“你怎么没走哇?”

    “进去说吧。”

    原来,宋栓率领着伙计们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在汽笛拉响的一刹那,他改变了主意,叮嘱了大家几句后,铺盖也没顾上拿,就钻窗户跳下了火车。

    进了铺子,宋栓先抄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然后抹着嘴角的水珠说道:“我在城外头儿转了一圈,估摸着就这两天,日本人就得打进来了,我看你还是走吧。”

    张喜儿睁大了眼睛:“你就是为了劝我走才回来的?”

    宋栓点头:“就算是吧,咱俩一块儿混了这么多年,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嗨,真是的。”张喜儿皱起了眉头。

    “明儿个一早儿我就找人帮着买票去。”

    说话间,枪炮声又响起来,听起来就在附近了。宋栓一惊:“喜子,我觉着不对劲儿,枪声怎么这么近?”他转身向铺子门口走去。

    东边不太远的地方已经火光冲天了,宋栓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向起火处张望,几个市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宋栓上前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回答:“快跑吧,日本人已经打进城了。”

    “啊?”宋栓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跑进了铺子。他焦急地拉住张喜儿:“喜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日本人已然打进城了。”

    “你走吧,我守着铺子。”张喜儿显得十分镇定。

    “你这是何苦呢?”

    张喜儿四处看了看:“南京分店能有今天,都是大伙的心血,不能就这么白扔了。”

    “就算这个扔了,等往后不打仗了,咱还可以开新的。”宋栓心急火燎。

    张喜儿深情地注视着他:“栓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是东家任命的经理,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铺子还在,我张喜儿绝不离开半步,你快走吧。”

    半响,宋栓松开了手,他摇摇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一颗炮弹呼啸着落在了南京分店的房顶上,巨响过后,房屋、器物的碎片被气浪高高地扬起,又纷纷落下,紧接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很快染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