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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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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跃民得知张海洋受重伤的消息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放下电话,连忙赶到医院。张海洋的手术正在进行,手术室外,李援朝、杜卫东、地雷等十几个人在焦急地等候。大家在咬

    牙切齿地议论着。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李援朝等人围上去,紧张地询问张海洋的伤情。

    主刀医生五十多岁,看样子象是个主任医师,他摘下口罩说∶”现在没有危险了,刚送来时伤势很严重,膀胱都刺穿了,失血过多,人已经休克,幸亏抢救及时,要是再晚半个小时就危险了。”

    李援朝等人算是放下心来。

    医生打量着他们:“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都是学生吗?”

    钟跃民回答:“就算是吧。”

    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星期我已经做过两个这样的手术了,都是打架斗殴造成的外伤,星期一送来的那个孩子才十六岁,竟然被人用斧子砍断了胳膊,我不明白,这年月究竟是怎么啦?你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怎么都象疯了一样?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心毒手狠,动刀子还不算,一出手就往要害处扎,我当医生二十多年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请告诉我,是什么人这样下得去手?”

    李援朝玩世不恭地笑道:“这个嘛,当然是阶级敌人了,报纸上不是常说,阶级敌人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会疯狂地向革命人民反扑。”

    钟跃民一脸正色:“大夫,您放心,革命者是吓不倒的,我们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我们又继续前进了。”

    “对,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呀,大夫。”

    医生努力控制着情绪:“好了、好了,年轻人,不要这么油嘴滑舌,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你们的书包里放的是什么?不会是课本吧?我听说现在的年青人出门都带着菜刀,是不是这样?你们可以打开书包让我看看吗?”

    钟跃民油猾地耍着贫嘴:“大夫,我们是战士,战士怎么能没有武器呢?没有武器怎能保卫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

    李援朝又变了一副面孔严肃地说:“医生同志,您刚才说您当医生已经二十年了,是这样吗?”

    “当然,我是四七年开始当住院医生的,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年了。”

    李援朝嘲讽道:“哟,四七年还是旧社会呢,您那时候就为国民党反动派工作了,资格可够老的。”

    医生愤怒了:“什么意思?”

    李援朝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中年知识分子,怎么能理解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呢?你已经落在时代的后面了,要加强政治学习呀,既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身上难免要带有一些资产阶级的污泥浊水,一旦放松了思想改造,就会滑入资产阶级的泥坑里去”

    “医生同志,你要猛省,你要三思啊。”杜卫东在一边添油加醋。

    钟跃民也跟着起哄:“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何去何从,由你选择。”

    地雷带着一脸坏笑道:“我们要在你的背上猛击一掌,大喝一声,同志啊,快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吧,我们张开双臂欢迎你”医生被气得浑身哆嗦:“我我看你们不是学生,简直是一群小流氓。”

    钟跃民等人象是受到什么夸奖,得意地大笑起来。

    钟跃民向医生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多么崇高的称号啊,我们接受你的申请,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同志啦。”

    医生破口大骂:“滚滚”

    郑桐和袁军在派出所里写了一夜的检查,第二天早晨才被放回来。两人一夜没睡觉,打着哈欠来找钟跃民,正巧碰见周晓白和罗芸坐在钟跃民家的客厅里聊天,她们正在听钟跃民讲张海洋受伤的事。

    郑桐把昨天晚上被抓进派出所的事和大家一讲,钟跃民、周晓白和罗芸都大笑起来,大家终于找到话题,开始奚落起袁军,袁军也显得臊眉搭眼的。

    钟跃民拍拍袁军的肩膀:“袁军,其实我特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也就是一时眼花了,把那傻妞儿当成了心中的女神,你当时肯定怀着一种特纯情,特神圣的感情,是不是?”

    袁军一脸的无辜:“哥们儿不是闲得慌,逗逗闷子么。”

    郑桐嘲笑道∶”袁军当时真是走了眼了,其实那傻妞儿长得不怎么样,长脖子、小短腿儿,跟恐龙似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到了袁军眼里就成仙女了,我看不过去劝了他两句,这孙子就象中了邪,还要跟我翻脸。”

    周晓白道:“活该!是该让公安局好好收拾一下你这种人,见着女孩子就象疯狗一样追上去,什么毛病?”

    袁军不爱听了:“晓白,你这就不对了,我这手儿都是跟钟跃民学的,你怎么不说他?这分明是一种袒护,不能因为你和钟跃民好,钟跃民就因此而成了好人,如果说我们这是个流氓团伙,那钟跃民就是流氓头子,你看,连你这样纯洁的女孩子都被他拉下了水。”

    周晓白一扬头:“钟跃民当然不是好东西,可他还是有自己的优点,比如他追女孩子就比你策略,哪象你,一见了女孩子就两眼发直,一脸坏笑地就凑上去?”

    郑桐一拍大腿,积极检举揭发:“你说得太对了,他当时就这模样,把我都吓着了,人家妞儿能不害怕吗?他还口口声声说,别怕,有我呢,你猜人家妞儿说什么?她说我怕得就是你。”

    众人大笑起来。

    郑桐总结道∶”主要是他的方法太拙劣,缺乏创造性,关于认幼儿园小朋友的借口不过是拾钟跃民的牙慧,而且这是招险棋,不能轻易用的,袁军可好,真敢往上撞,一口咬定和人家玩过老鹰抓小鸡,说他现在象老鹰还差不多,一见了小妞儿两眼就放绿光,可当时他还不到六岁,顶多就是个秃尾巴鹌鹑,连毛还没长出来。”

    周晓白一把拉过钟跃民:“跃民,郑桐无意中揭发了你以前的劣迹,这种和幼儿园小朋友久别重逢的故事你曾经上演过几场?”

    钟跃民连忙笑着叉开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这儿来啦?周晓白同志,你不要转移斗争大方向,咱们现在在过组织生活,主要议题是帮助袁军同志认识错误,袁军,你这次犯的错误很严重,你要端正态度,深刻反省自己。”

    “我他妈犯什么错误了?不就是学雷锋做好事了吗?之所以闹出了这种误会,完全是因为现在的社会风气太坏,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和关爱。”袁军狡辩着。

    周晓白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钟跃民的劣迹:“现在不说袁军的问题,我对钟跃民编故事的才能很有兴趣,也很想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种版本,在我之前他用这种故事蒙骗了多少女孩子?”

    大家一听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揭发批判。郑桐首先发言:“尽管我和跃民是朋友,但我也是个有正义感和良知的人,这是原则,我决不拿原则做交易,对不起了,跃民,我得实话实说,在认识周晓白之前,跃民曾多次利用这种手段欺骗女性。”

    “光我看见的就达十几次之多,而我又不是天天跟着他,没看见的我也不能瞎说。”袁军揭发道。

    罗芸笑着说∶”跃民,你是得好好交待一下历史问题,我们不怕你历史上有污点,只要求讲清楚。”

    周晓白启发着∶”大家没有冤枉你吧?当然,你也可以对自己的问题提出申诉,但一定要诚实。”

    钟跃民摸着脑门,连连叹气:“真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莫须有‘,冤枉啊,我他妈平时见了母猪都不敢多看一眼”

    袁军喝道:“住嘴,不许你狡辩,态度放老实点儿。”

    郑桐举起右臂高呼:“打倒钟跃民!钟跃民必须低头认罪!”

    周晓白和罗芸笑做一团。

    李奎勇和小混蛋自从上次被钟跃民他们端了老窝以后,两人的处境就很不妙了。他们无法再找到新的落脚点,只好在一个水泥构件厂的成品料场上暂时安身,他们晚上睡在一个直径一米的水泥管里,两人头对头躺着,身子下面铺着稻草,一有风吹草动,两人就拔出刀子紧张地环顾四周,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多天,实在是苦不堪言。

    李奎勇真有些后悔和小混蛋搅在一起,小混蛋是那种干事不计后果的人,他认为自己命贱,从来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而且随时准备和任何人换命,这是典型的亡命徒心理。可李奎勇的情况和小混蛋不一样,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和一大群弟弟妹妹还指着他这个大哥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垮了。李奎勇的心里很矛盾,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愿意在朋友困难的时刻抛弃他,也说不出口,他本能地感到,他和小混蛋在和一股强大的势力抗衡,他们根本不是对手,这是命里注定的,他真有些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呢?

    前两天李奎勇的母亲病了,他用平板三轮车送母亲去医院,刚出胡同口就被李援朝等十几个人围住,几把锋利的匕首从前后顶在李奎勇的身上。

    母亲被吓得直哆嗦,她惊恐地替儿子求情:“你们就饶了他吧,他可是老实孩子呀。”

    李援朝哼了一声:“他老实?他是老实人里挑出来的吧?”

    李奎勇苦笑一声:“李援朝,这就没劲了吧?趁我带我妈看病的时候搞这种偷袭,这可有损你的名声。”

    “我只问你一句话,小混蛋在哪里?”

    “这我可不能说。”

    一个青年的刀子已经刺破了李奎勇脖子上的皮肤,一缕鲜血流下来。

    那青年露出凶相:“不说我插了你。”

    李奎勇无所谓地说:“你随便。”

    李援朝挥手制止住同伴:“你是个无名之辈,还不配和我叫板,插了你,丢份儿的是我,我李援朝丢不起那个人。”

    “好啊,那我走了。”李奎勇转身要走。

    李援朝面无表情地说:“你转告小混蛋,他如果是条汉子,三天以后上午十点,到北展广场和我见面,如果不敢去,以后就滚出北京躲远点儿,也别再用小混蛋这个绰号,你听清楚了?”

    “他要是敢来呢?”

    李援朝阴沉地笑笑:“他要是有能耐从我手里再一次跑掉,从此以后我滚出北京。”

    “好吧,我会转告他的。”

    李援朝向手下人挥挥手”放他走。”

    李援朝约小混蛋决斗的事转眼就传遍了京城的各大院,”老兵”们的圈子里一时议论纷纷,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各大院的玩主们自然是各有各的想法。

    钟跃民家的客厅这两天门庭若市,各路的朋友都来找他商量,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因为他无法预料这件事的结局,他和郑桐、袁军等人正在商量。

    钟跃民认为,小混蛋在几个月时间里就成了名,他为了名声会在所不惜的,这小子虽然狡猾,却城府不深,基本上还属于头脑简单的人,这种凭匹夫之勇一味蛮干的人,迟早会丢掉性命。

    袁军不屑一顾地说:“他吃亏就在于总是单枪匹马干事,咱们这么多人,收拾他还不容易?

    郑桐直截了当地提出:“跃民,这种事我不想参与,我觉得这次不同于以往打架,闹不好会出人命,最好咱们都不要参与。”

    袁军一听也有些怵头:“要是小混蛋去了,李援朝真敢干掉他吗?”

    钟跃民想了想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么多人,就算李援朝不想杀人,一旦动起手来,他未必控制得住。”

    “跃民,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还是别参与了。”袁军也打退堂鼓了。

    钟跃民感到很为难:“你们可以不去,我却不能,李援朝那儿,面子上不好交待。”

    这时传来敲门声,郑桐去开门,谁知进来的竟是周晓白。

    周晓白可能是跑得太急了,显得上气不接下气:“袁军、郑桐,实在对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想和钟跃民单独谈谈,可以吗?”

    郑桐眨眨眼睛,话里有话地:“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回避一下?”

    袁军开玩笑:“其实我们也不会碍你们的事,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把眼睛闭上就得了,何必要把我们赶走?”

    周晓白急了:“我没和你们开玩笑,希望你们能尊重我。”

    “好、好,我们走,袁军,你看见了吧?跃民也希望咱们走,一声都不吭,咱别在这儿碍眼啦。这回你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了吧?”郑桐没趣地说。

    他俩走后,周晓白和钟跃民默默相对,钟跃民用目光询问着,但他始终不说话。周晓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跃民,那件事我听说了,我希望你不要去,这次会出大事的,你要答应我。”

    钟跃民沉默着。

    “你说话呀?请你答应我。”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钟跃民生硬地回答。

    周晓白固执地:“我偏要管,你必须答应我。”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因为我爱你。”

    钟跃民浑身一震,僵住了。

    周晓白从钟跃民身后轻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钟跃民一动不动。

    “跃民,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我还以为你对我仅仅是好感。”

    周晓白温柔地说:“那天在颐和园,你吻了我,我拒绝你了吗?”

    “没有。”

    “这就对了,因为我爱你,要是心中没有爱,我会这样吗?”

    钟跃民仔细看着周晓白,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的人?”

    周晓白深深地叹息着:“说不清,我也说不清呵”郑桐和袁军被逐出钟跃民家,两人大为不满,骂骂咧咧地边走边数落钟跃民重色轻友。他们无处可去,便无所事事地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抽烟。

    袁军突然象发现什么好事似的欢呼起来:“哎哟,乐子来啦,看见没有?那儿呢,王主任他们家老三,快走,逮住丫的,别让他跑了。”

    郑桐也立刻来了精神:“能让他跑了么?打丫的。”

    老三是革委会王主任的孩子,这时正穿过礼堂后面的小树林走上小道,这孩子是个先天弱智儿,成天傻乎乎的,鼻子下面永远拖着一条绿色的鼻涕。袁军和郑桐最喜欢欺负老三,老三的存在给他们寂寞的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因此,他俩一见了老三就喜形于色。

    袁军和郑桐冲过来假装亲热地搂住老三的脖子:“哎哟,老三,你可想死我们啦,这些天怎么找不着你啦?”

    老三傻乎乎地说:“我爸不让我出门,怕有人欺负我。”

    郑桐说:“谁敢欺负你?这不是活腻歪了吗?别怕,老三,有我们俩儿呢,谁和你有仇就和我们说,我们替你收拾他。”

    袁军一脸坏笑地说:“我们俩要有仇人也跟你说,你替我们打丫的。”

    老三又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打不过怎么办?”

    “我们给你戳着,你只管上去就打,他要敢还手,我们就捶他。”郑桐豪气冲天地拍拍瘦弱的胸膛。

    老三不相信地问:“你们真给我戳着?”

    袁军笑道:“这还用说?你放心,咱们哥们儿谁跟谁?”

    郑桐不怀好意地问:“老三呀,你爸和你妈最近还吵架吗?”

    “这些天没吵架,怎么啦?”

    郑桐做出推心置腹地表情:“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听见没有?打死也不能说。”

    老三抹了一把鼻涕点点头:“嗯,打死我也不说。”

    “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么?这事是你爸的不对,你爸是有老婆的人,可他瞒着你妈和总务科的那个大胖子女科长好,上次还让我们碰上啦,就在这儿,你爸搂着那大胖子,手还乱摸,你说说,你妈能不急么?”

    “真的?”

    袁军说:“骗你是孙子,你想啊,你爸净搂着人家大胖子,你妈怎么办?这不就闲在家了吗?这叫守活寡你懂不懂?”

    “不懂。”

    郑桐骂道:“你这个傻b,怎么跟你说什么都不明白?我告诉你,你爸可是领导干部,这样下去会犯错误的,你愿意你爸犯错误吗?”

    “不愿意,你说怎么办?”

    袁军怂恿道:“这好办,你再见了那大胖子,上去就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告诉她,再勾引我爸我还抽你丫的。”

    老三犹豫着:“大胖子要是打我怎么办?”

    袁军一瞪眼:“她敢?我们不是给你戳着吗?等你打完大胖子,再把这事和你妈汇报汇报,你妈准夸你。”

    老三点点头,擦了一下鼻涕。

    郑桐叮嘱道:“记住,打完以后才能和你妈说,你可别先说。”

    “嗯,打完以后再说。”

    郑桐照老三屁股上踹了一脚:“你去吧,我们等你。”

    老三走了。

    郑桐和袁军乐得一头栽进草丛

    在钟跃民家,周晓白依偎在钟跃民身上,她歪头盯着钟跃民说:“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们这些人就是流氓,还特别无赖。”

    “那后来怎么又转变了看法?”

    “后来发现你还不是那么坏,只不过是故意装的坏,有时还坏得挺可爱的。你知道吗?那天你谈自己对音乐的感受,真把我听呆了,我想,一个对音乐这样敏感的人,肯定是个内心很丰富的人,大概从那天起,我对你就有了份牵挂。”

    “晓白,你有了牵挂,我就惨了,平白无故冒出个管我的人。”

    “我管你怎么啦?我就要管你,谁让你招我呢?人家好好在那儿滑冰,你非要纠缠,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倒没有,可是你们女的是不是特别热衷对别人指指点点?”

    周晓白认真地说:“你说错了,我没兴趣管别人,我只想阻止你去参与打架,我真不明白,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男孩子,怎么会热衷打架斗殴?”

    钟跃民笑笑:“袁军不是说我是个带着菜刀的诗人吗?没错,他说得对。”

    周晓白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跃民,你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

    “那件事不要去,行吗?”

    “不行,我一定要去。”钟跃民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周晓白央求着:“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钟跃民郑重其事道:“晓白,我答应你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但这次我必须去。”

    周晓白发了脾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位置?现在请你选择一下,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那些狐朋狗友?”

    “你让我为难了,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也不能抛弃朋友。”

    “好,钟跃民,你听好,从现在起,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我走了。”周晓白转身欲走。

    “你站住。”钟跃民低吼道。

    周晓白停住脚步。

    “周晓白,你也给我听好,我钟跃民从来不受人要挟,你这套小姐脾气最好别在我这儿使”钟跃民把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周晓白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

    周晓白在大院门口碰到了刚刚搞完恶作剧的袁军和郑桐,她理也没理地就抹着眼泪跑开了,搞得两人一头雾水。

    “这妞儿受什么委屈了?是不是跃民”袁军猜测着。

    钟跃民阴沉着脸给他们开了门。

    袁军笑嘻嘻地说:“我看见周晓白抹着眼泪走的,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图谋不轨把人家得罪了?”

    郑桐也坏笑着问:“跟人家动手动脚来着?得手了吗?”

    袁军语重心长地说:“哥们儿,你太性急啦。”

    钟跃民很烦燥:“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可别怪我翻脸啊。”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就急了,真没劲。

    钟跃民脸色阴沉得吓人:“袁军、郑桐,我有点儿不好的预感,这次恐怕要出大事,你们都别去了。”

    “那你也别去,咱们都不去。”

    “我得去,不然李援朝那儿没法交待,还有,我最不放心的是李奎勇,虽然我和他已经翻了脸,可一想到他可能要为此送命。我无论如何不能不管。”钟跃民义无反顾地下了决心。

    “跃民,你可千万要留神,但愿别出什么事。”郑桐忧心重重地说。

    李奎勇怎么也忘不了他和小混蛋度过的最后一夜。那天晚上,小混蛋神态自若地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李奎勇和他争论了很长时间,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李奎勇认为这次和李援朝的会面肯定凶多吉少,他建议小混蛋不要去赴约。而小混蛋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老兵”们没有几个敢玩命的,从来是诈乎的响,一到动真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免子还快,李援朝也是个练嘴的,就他那个熊样儿,还真不信他敢杀人。

    小混蛋说∶”奎勇,我和李援朝的事该有个了断了,这么拖下去咱们拖不起,害得你连家也不敢回,我希望能和李援朝单练一场,不管是谁输了,就说和算了,世上的事再大也有个完的时候。”

    李奎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李援朝不敢杀你?再说了,他也不会和你单练,他靠的是人多势众,犯得上他亲自出手吗?这些‘老兵‘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们就算不敢杀你也要弄残了你,何况公安局也在通缉你,‘老兵’们放过你,公安局也饶不了你,我看你还是到外地躲一阵吧。”

    小混蛋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和李援朝都没有退路了,我们谁也栽不起这个面子,早晚要正面交手一场,明天是死是活,我只有奉陪到底了,奎勇,你要是怕事,明天就别去。”

    李奎勇最怕别人说他胆小怕事,他暴怒起来∶”你别说了,明天我陪你就是了,不就是个李援朝吗?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谁怕谁呀?”

    李奎勇只记得,那天夜里四周静得出奇,连往常喧闹的蛙呜声也听不见了,小混蛋似乎睡得并不好,李奎勇半夜一觉醒来,还发现小混蛋在不停地翻身

    那天晚上,郑桐和袁军对即将发生的血案毫无预感,他俩一心一意地要把白天的恶作剧玩完,此时他们正伏在一个亮着灯的窗户下,捂着嘴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窗户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王主任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混蛋东西,你说,你为什么打胖阿姨?”

    屋子里传来啪啪打耳光的声音,老三大声地哭起来。

    一个频率极高的女声嚷道:“你打孩子干什么?是丑事败露了气急败坏吧?”

    “你胡说八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清白的”

    “算了吧,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从来就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你说你,找个什么不行?非找那个猪八戒?是个女人就比她苗条,你倒是不择食?什么猪不叼狗不啃的东西你都要沾上一把”

    王主任勃然大怒:“你他妈放屁”

    屋子传来打耳光的声音。

    “姓王的,你敢打我?还反了你啦?你打、你打,今天老娘豁出这条老命跟你拚了”

    屋子里打做一团。

    郑桐和袁军捂着嘴,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中。

    那天夜里,钟跃民也没有睡好,他先是做噩梦,梦见李奎勇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两人相顾无言,突然,李奎勇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母亲和一大群弟弟妹妹无助地围着他的尸体痛哭钟跃民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在狂跳不已,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嘴里喃喃自语道∶奎勇,我求你了行不行?明天千万别去呀

    李援朝带着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上,他今天特地穿着一身白色的柞蚕丝军装,显得风度翩翩,他神态自若地点燃一支香烟,漫不经心地向四周巡视。广场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显得很平静,行人匆匆走过,看不出丝毫异常,一辆15路公共汽车从广场前开过,向西拐进了动物园总站。两个佩戴北京卫戍区值勤袖章的武装士兵从广场前走过,他们在执行正常的巡逻任务,谁能料到,一场震动京城的血案马上就要发生了

    钟跃民昨天夜里没睡好,早晨醒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分了,他火烧火燎地骑上自行车飞驰而去,谁知刚骑到百万庄路口,斜刺里冲过一辆自行车径直向他撞过来,钟跃民没堤防被撞倒在地上,他不禁大怒,谁他妈这么不长眼,活得不耐烦啦?他怒骂着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一个耳光扇过去,他突然愣住了,原来是周晓白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钟跃民明白了周晓白的用意,他恼怒地推起自行车要走,周晓白一把抓住钟跃民的自行车不松手,两人僵持不下。

    钟跃民爆发了:“周晓白,你松手,你是我什么人?非要管我的事?”

    周晓白毫不示弱地:“我是你女朋友,我就要管。”

    “你管不着,滚开”

    周晓白哀求道:“除非你打死我,否则我死也不松手,跃民,我求你了。”

    钟跃民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弹簧锁,威胁着:“你再不松开,我要砸了。”

    “你打、你打,你要下得了手就打吧。”周晓白耍起赖。

    钟跃民举起弹簧锁做威胁状,周晓白却轻轻闭上眼睛。钟跃民无可奈何地放下车锁

    此时小混蛋和李奎勇正并排一步一步地走进北展广场。

    李援朝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小混蛋,用打火机点燃了嘴上的香烟。

    小混蛋和李援朝相隔几米远站住,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广场附近的几条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很多穿军装的身影,这些身影正在无声地向这里聚拢过来,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

    小混蛋平静地说:“李援朝,我来了,你我今天来个了断吧。”

    李援朝把烟头一扔:“我还以为你会带着帮手来,怎么就你们两个?”

    “本来我想一个人来会会你,可我这朋友非要陪我来,这样也好,让奎勇当个证人吧,你我的恩怨不关他的事。”

    李援朝轻声说道:“既然来了,恐怕就谁也走不了啦。”

    小混蛋面无惧色:“李援朝,你要是条汉子,就和我一对一的单练,让别的人都让开。”

    李援朝冷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些人不太喜欢逞匹夫之勇,那是头脑简单的人干的事,小混蛋,你害怕了?”

    “我要是怕了就不来了。告诉你,要是你今天把我杀了,也就算了,要是给我留口气儿,下次我杀你。”

    李援朝脸色骤变,地雷在人群中大喊:“援朝,别和他废话,大家上啊”“老兵”们早已红了眼,纷纷亮出刀子,围了上来。

    小混蛋拔出刀子向李援朝扑过去,李援朝后退几步,身旁的同伴们护住他。

    小混蛋和李奎勇背靠背持刀向外,摆出拚命的架势,地雷等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持刀一步步向前逼进。

    此时,在离这里约两条街的百万庄路口,钟跃民和周晓白还在僵持。

    钟跃民无可奈何,可又心急如焚。他口气缓和下来:“晓白,你松手,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周晓白急得快要哭了:“跃民,我求你别去,就算是为了我,行吗?”

    钟跃民气急败坏地使劲掰周晓白紧抓自行车的手,周晓白低头在钟跃民的手上咬了一口,他疼得缩回了手。钟跃民真急了,他顾不了许多了,拿起弹簧锁在周晓白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周晓白疼得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钟跃民骑上车就跑,周晓白一把没抓住,钟跃民跑远了。

    周晓白绝望地大哭起来:“钟跃民,你这个混蛋”

    广场上,血腥的格斗己进入白热化状态,小混蛋和李奎勇挥舞着刀子企图夺路而走。李援朝等人哪里肯放过,他们一窝蜂追过马路。

    小混蛋和李奎勇刚刚冲过马路又被一伙人迎头截住,两人左突右冲,做困兽之斗。

    身中数刀的小混蛋还在用手中的刀子进行反击,他浑身是血,步履踉跄,渐渐不支

    李奎勇的腹部也挨了一刀,他捂住腹部流出来的肠子跌跌撞撞地企图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刀光一闪,他的肩部又被砍了一刀,鲜血涌了出来

    小混蛋不断地被刺中,他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李奎勇的视野中天旋地转,展览馆塔尖的天幕背景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失去气力的小混蛋不断地被刺中,追杀者们凶狠地一刀一刀刺向小混蛋,他的身体在刀光中剧烈地痉挛着,最终颓然倒下。

    李奎勇还在跌跌撞撞地跑,几个追杀者紧追不舍。这时钟跃民骑着自行车赶到,他声嘶力竭地喊:“奎勇,我是钟跃民,快往我车上跳”

    李奎勇竭尽最后一点力气窜上钟跃民的自行车后架,脑袋无力地伏在钟跃民的背上,钟跃民拚命蹬着自行车逃避着追杀者,一个追杀者将手中的菜刀向钟跃民掷出,菜刀在空中翻滚着,从钟跃民头上掠过他终于载着李奎勇逃远了。

    李援朝手下的人杀红了眼,纷纷推起自行车要追,李援朝挥手制止住他们∶”你们看清了,那是钟跃民”

    钟跃民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找到了一部电话,他的手哆嗦得厉害,手指半天也插不进拨号盘的孔里,电话里终于传来周晓白的声音:“喂!哪一位?”

    “晓白,是我,你听我说”钟跃民语无伦次地说。电话被挂断了,话筒里传来蜂呜音。

    钟跃民固执地重新拨动电话号盘。

    “晓白,你千万别挂,我有急事要请你帮忙”

    话筒里没有声音,周晓白在沉默。

    “晓白,你在听吗?”

    周晓白平静地声音:“你说吧。”

    “我在医院里,我的朋友受了重伤,正在抢救,我需要钱,你能借我点儿钱吗?我一定会还你的,求你帮帮我,求你了。”

    周晓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马上来。”

    钟跃民如释重负地坐下。

    1968年6月在北京发生的这场血案,震动了京城所有的玩主,以往玩主们都把打架斗殴当做一件时髦的活动,却很少打出人命来,即使偶而出现死亡事件也属于失手造成的,玩主们的主观意识中没有杀人的动机,而李援朝策划的这场血案,却是个名符其实的杀人案。事后经法医检查,小混蛋身中几十刀,当场毙命。李奎勇重伤,胸部中刀造成血气胸,腹部被刺穿,肠子等内脏流出体外,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李奎勇也难逃一死。尽管小混蛋恶贯满盈,血债累累,但毕竟是人命关天,于是公安局迅速行动起来,李援朝等数十人被捕,别看这些”老兵”平时狂妄骄横,但没几个人有进监狱的经验,一旦面对经验丰富的预审员,没有几个能扛住的,于是纷纷互相揭发,越咬事情越多,又导致了很多人被捕。京城的”老兵”们一时禁若寒蝉,有的人逃往外地躲难,有的干脆金盆洗手重新当起乖孩子。

    钟跃民和郑桐、袁军等人也受到公安局的注意,血案发生后的笫三天,钟跃民和郑桐、袁军等人正在客厅里交谈,这时两个警察上门了。

    警察们仔细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后,又迅速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说,听钟跃民和郑桐、袁军等人的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虽然没见过他们,却早已如雷灌耳了,今天可是个机会,得好好谈谈。

    郑桐和袁军一见警察进门本想借故逃走,没想到这两个警察很热情地挽留他们,两人无可奈何地坐下。郑桐的嘴甜,张嘴就叫警察叔叔,一个警察听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制止:“别、别叫我叔叔,叫得我浑身不自在,咱们还是拉开点距离好。”

    郑桐一副老实孩子的表情:“行,那我可就没大没小,不讲礼貌了,警察同志,我们可都是老实孩子,从来没跟你们打过交道,对了,我好象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和你们打过一次交道。”

    警察注意地问:“嗯?一年级时?你犯什么事了?”

    “是这样,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正巧碰见一个交通警,我二话没说就把钱交给警察了,当时那个警察把我夸得直脸红,说我拾金不昧,真是毛主席好孩子”

    警察知道上了当:“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说了,咱们说正事吧,大概你们也听说了,这次北展广场上发生的杀人案已经牵扯了不少人,据有人揭发,你们都参与了这件事,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核实这件事。”

    袁军说:“警察同志,你可真高抬我了,我天生就胆儿小,不瞒您说,平时我见我爸和我妈打架都躲得远远的,我爸特别喜欢摔茶壶,我妈喜欢抄条帚疙瘩,一开打我们家就鸡飞

    狗跳墙,真他妈的瘆得慌”

    钟跃民只要没什么把柄让人抓住,他向来是喜欢和警察们耍贫嘴的,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们几个都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好孩子,这些日子我们在等待分配,实在没有事情做,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们一商量,便成立了一个组织”

    一个警察马上注意起来:“嗯?成立了组织?好,就说说这件事,你们成立了什么组织?谁是头儿?”

    钟跃民故做谦虚:“不好意思,他们选我当头儿,我也没有推辞,我们的组织叫‘扶老携幼志愿队‘,专门站在大街上帮助老人和孩子过马路,我们的组织成立两个月来,大家都干得挺起劲,除了袁军同志有时发些牢骚,认为自己吃亏了,别的人表现还是不错的,当然,我们对袁军同志的错误思想也进行了批评教育”

    警察打断他的话:“钟跃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们每天都在学雷锋做好事,是这样吧?这就怪了,据我了解,你们几个在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小流氓,打架斗殴抢帽子扒衣服什么都干,不然,我找你们干吗?我总不至于是吃饱撑的吧?”

    郑桐插嘴道:“警察同志,你不能光听街道居委会那帮小脚儿侦缉队胡说八道,这些老娘们儿成天张家长李家短,纯粹是闲的,我们也不能堵住她们的嘴,只好由她们去说吧。”

    一个警察仔细看看郑桐说:“我看这里就你能说,小嘴儿挺好使嘛,那我问你,五号那天中午十一点前后,你在干什么?请你详细地回忆一下。”

    “那天我在家帮我妈做饭,后来我妈让我去买酱油,我买完酱油回来看见两个老头儿在墙根儿那儿下棋,也赖我嘴欠,给一个老头儿支招儿,一下就赢了,另一个老头儿不干了,非拽着我要跟我下一盘,我没办法,只好跟他下,后来我给老头儿来了个马后炮,老头儿的老将动不了窝儿了,老头儿就想悔棋,这时我不干了,和老头儿吵了起来,我说您这么大岁数悔棋好意思么?就这样给我们年轻人做榜样”

    警察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简单点儿,你是说那天中午你在和老头儿下棋,是不是?”

    “对,第一局我赢了,那老头儿输急了眼,死活不让我走,我又连赢了他两局才回家,刚到家我妈就抄起锅铲要打我,说等我酱油等了两个多钟头”

    警察真烦了:“我说你怎么这么贫?你不用再说了,我问你,谁能证明你当时在下棋?”

    “那老头儿啊,他能证明。”

    “这老头儿住哪儿?叫什么?”

    “哎哟,这我就不知道了,谁下棋之前还问问姓名和住址?这不是有病么?反正那老头儿经常在墙根儿那儿晒太阳,你要到那儿去等着,也许能碰上。”

    警察说:“行啦,你签字吧,我可要事先警告你,你要是不说实话,一切后果可要自负。”

    郑桐仔细看着谈话记录:“哟,您怎么净是错别字呀?支招儿的招字应该有个提手,您这是召唤的召,还有您这字也太帅了点儿,我怎么不认识?跟阿拉伯文似的?”

    警察火了:“你哪儿这么多废话?我警告你,再跟我臭贫我就告你妨碍公务。”

    钟跃民也凑过来:“是不是该我说了?”

    一个警察翻了翻笔记本说:“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大致掌握了,据李援朝等人交待,那天你去晚了,等你到时,李奎勇已经受了重伤,他是窜上你的自行车才免于一死,是这样吗?”

    “这基本是事实,不过那天我可不是去打架的,我听说北展广场有人要打群架,我想去制止一下,结果碰上李奎勇,他往我车上一窜,紧接着一把菜刀就擦着我头皮飞过去了,吓得我差点儿尿裤子,不过,这也算是救人一命吧,同志,这应该算见义勇为吧?你们公安局能送我一面锦旗么?上面写八个字就行了,临危不惧,英雄本色”

    “你想什么呢?我们公安局送你锦旗?你倒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告诉你,我们今天是来找你核实情况,你要是有所隐瞒,我倒有可能送你一副手铐,在我们的调查没有结束之前,你们哪儿也不许去,要保证随叫随到,我们随时有可能找你们,听见没有?”

    钟跃民点头哈腰道:“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审查,党的政策我懂,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是不是?”

    两个警察站起来,合上笔记本。

    袁军忽然觉得受了冷落,怎么没人理他?也太不拿他当回事了,他殷勤地站起来说:“警察同志,你们怎么没问我呢?我正想和你们汇报一下那天我在干什么。”

    “那天你确实没去,这我们清楚,不过,袁军,你也不是只好鸟儿,我在审讯中多次听到你的名字,虽然你当天不在现场,但这件事与你也有牵连,你的问题,咱们以后再谈,总之,你们要保证随叫随到,要是找不到你们,就以畏罪潜逃论处,后果你们都清楚。”

    郑桐问:“那我们的‘扶老携幼志愿队‘怎么办?还让不让我们学雷锋了?这样很容易造成误会,明明是出去做好事,却落个畏罪潜逃的恶名,你真让我们为难。”

    “郑桐,你又臭贫是不是?你不要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实话告诉你们,你们这几块料早在派出所挂上号了,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你们,我可把丑话说在前边,下次要是让我抓住什么证据,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那个年龄大一些的警察教训道:“你们不要满不在乎,这次的杀人案可是震惊全城了,李援朝的胆子也太大了,小混蛋就算该杀,那也是政府的事,如果当时把他扭送公安局,李援朝他们还会受奖励,可他们竟把小混蛋杀了,这下性质就变了,你们好好想想,要从这件案子上吸取教训。”

    钟跃民等人把两个警察送到门口,殷勤地告别:“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啊,眼看着我们都到悬崖边上了,还不顾个人安危地探出身子要拉我们一把,多悬那,弄不好没救成我们自己也掉下去了,真该好好感谢你们,你不知道,平时我爸说我都梗脖子,可今天你们这一席话,蹭的一下,就说到我心里去啦,语重心长啊,我心里暖融融的,我知道,党和人民是不会抛弃我们的。二位走好,我不送了,再见!再见去你妈的,玩去吧。”

    钟跃民关上门,三个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李奎勇整整昏迷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笫一个看见的就是钟跃民,周晓白、袁军、郑桐站在病床边。

    钟跃民握住他的手:“奎勇,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昏迷整整一天一夜了,我真怕你醒不过来呢,你别说话,听我说。”

    李奎勇微微点点头。

    钟跃民轻声说:“你看,郑桐和袁军你都见过,这是周晓白,我的女朋友。”

    周晓白向李奎勇点点头:“你好,请安心养伤,跃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会帮助你的。”

    李奎勇点点头。

    钟跃民见李奎勇脱离了危险,总算是放下心来,于是又开起了玩笑:“这次多亏了晓白,要不是她偷了她爸的钱,我们一时半会儿还真凑不起这么多钱交你的手术费,晓白真是高手,一出手就把他爸钱包给顺出来了。”

    周晓白娇嗔道:“去你的,那是我爸放在抽屉里的钱,你说谁偷钱包?”

    郑桐插嘴:“当然不能说是偷,多难听呀?应该叫‘顺‘,这就顺耳多了。”

    这几天钟跃民想了很多,他想起他和李奎勇童年时的友谊,想自己为什么要整天打来打去的,象中了邪?他已经答应了周晓白,从此再也不参与这样的斗殴了,因为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钟跃民握住李奎勇的手,他只说了句∶”奎勇,咱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李奎勇点点头,用力握了握钟跃民的手,他的眼中闪出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