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沧浪之水 > 38游戏规则

38游戏规则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38、游戏规则

    晚上同学陆续都到了,还有坐飞机从广州来的。很多人毕业以后就没见过面,大家相互拍打着,亲热得不得了。几个女同学少女般一声尖叫,然后抱在一起。我收到了许多名片,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有了一定的头衔。有人向我要名片,我说:“我是无名片阶级。”对方就怀疑地望了我说:“开玩笑,大为?太谦虚了,太谦虚了。”却也不追问下去。许小曼是组织者,大家到她的房间里去报到。我瞟一眼报到名单,果然有人认捐五千多的,四千三千的都有,许小曼是八百,我名下也是八百,还有几个四五百的。许小曼说:“可以认到四万块钱,三天要花完它,大家尽情地乐。”有人油嘴滑舌说:“别的乐都乐不起来,最大的乐就是打破家庭界线,提前实现共产主义,哪怕只有三天呢。我抱有一个理想都有十多年了,许小曼!”许小曼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过了十多年还是吐不出象牙。”

    晚上来了的二十多个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三个圈子,我不知道自己该属哪个圈。女同学都拥在许小曼房里,我推门进去,有人就说:“池大为你太没眼色了,我们女人说话你凑什么凑的,明年变了性再来。”我说:“你们女人有什么好话说,还不是交流驭夫之术。”她说:“如今的男人,像你这样的,到处山花烂漫莺歌燕舞青光无限,撒开了缰绳让他跑,那他还不跑到天边去了!”把我推了出来。我到另一间房里,以凌国强为中心在大谈生意经,一个个雄心勃勃要走上国际舞台。凌国强说:“我一辈子的理想就是让中药走向世界,市场可以说是无限的。我想起那种前景经常激动得通晚无法入睡,百万算什么,千万又算什么?”有人马上表示愿到他的公司去,他一抬手那么优雅的一飘,竖起一根指头说:“一句话。”又望了我说:“大为怎么样,也到我们那里入了技术股吧,你想都不敢想再过十年那是一笔多大的数目。”我想着凌国强他当年也不显山露水,如今都牛成这样。我说:“想想吧。”他继续说:“我刚毕业时那些顶头上司,他们现在想见我一面都难,我不认个友谊,友谊是当年的友谊,大家都是同学,没有别的想法。人发达了就没有新的友谊了,谁知道他走到你跟前心里是怎么想?”他们说着话我觉得自己出了局,就到伍巍那间房去了。

    这间房更加热闹,都是官场上的人。伍巍是省长秘书,自然成了核心人物。我进去了匡开平说:“大为你也来说几段。”才知道他们在说荤段子。我说:“我都不怎么会说。”伍巍说:“在机关工作不会来几段,上了酒桌你说什么?说真的领导不高兴,说假的群众不高兴,说荤的皆大欢喜。”有人说:“我来一段吧。有一个县长他姓焦,有一次病了,出院时医生嘱咐他不要跟老婆同房,焦县长说,不同房难道要我睡招待所?医生转个弯说别跟老婆同床,焦县长说,那叫我睡地上?医生无法了只好说,不要xìng交。焦县长急了说:我爷爷姓焦,我爸爸姓焦,连我儿子都姓焦,怎么我就不能姓焦呢。”说完了大家笑起来,说有文化意味,也有人说老掉牙了。伍巍说:“我来一段,大家看看比焦县长那个怎么样。妻子,小姨子,小舅子,打北方一著名自然景观。”大家猜了一会猜不出,伍巍提示说:“在山东。”马上有人说:“是蓬莱仙境?”大家都说不对,又有人说是海市蜃楼,大家说更不沾边了,忽然匡开平一拍大腿说:“有了,可不是泰山日出?”伍巍忍不住就笑了。我说:“泰山日出跟小舅子有什么关系?”伍巍说:“妻子,小姨子,小舅子,可不都是老泰山日出来的?”大家都说:“绝了,绝了,应该评奖。”匡开平说:“我还有个更绝的,是保留节目,轻易不外传的。洞房花烛夜,打水浒中六个梁山好汉的名字。”大家猜了好久,终于有个人说:“第一个是杨雄。”匡开平说:“对了。”思路有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六个人猜了出来,依次是杨雄,柴进,史进,宋江,阮小二,吴用。大家把几个人的名字又反复念了几遍,都说:“绝,绝!阮小二,字字落到实处,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大家喝啤酒,一会话题又转到了为官之道。我说:“荤段子皆大欢喜,这就是一条。既维持了场面的热闹,又不会不小心碰着了谁,不然要大家讲什么才好。”想一想这几年荤段子风靡全国,特别是在圈子里盛行,实在也是必然的,它有着不可替代的功能。又有从四川来的汪贵发说到自己以前从不喝酒,现在成了个酒仙,这是跟领导拉近感情距离的一条重要途径。他说:“领导他一般都会喝,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又说:“我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陪三场酒,把老子的肝都烧坏了,你以为我这个处长怎么来的?”伍巍说:“我的位置很稳,首长他少不得我,别人敬酒都是我给他挡了。”有人说:“一千条一万条,把决定你命运的那个人侍候到位了是第一条,关键人物只要一个就够了。钻到他心里去还不够,别人也会钻,你要钻到他的潜意识里去。”我想着这个钻字实在很丑,那是个什么形象?这不是君子的语言,居然被这一群精英人物面不改色自然而然坦坦荡荡说了出来。世界真的是变了。我说:“上级就那么浅薄,你一拍他就喜欢你那不可能吧。”伍巍说:“你一拍他恨你那更不可能吧。”我说:“要在他的潜意识中把他自己还没想到的需求挖出来,像开发市场一样开发他的潜在需求。”大家连声说深刻。伍巍说:“大为你都晓得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呢?”我说:“我是理论上的,我又不傻,不会做看总会看吧。”伍巍说:“领导跟前就不能少个明白人,他也是人吧,是人也有个要解决的问题吧,自己不好解决,也不好说,这就要明白人悟到了去替他办了。你们说你身边有这么个明白人,你会恨他?他有点小毛病你会揪着不放?要求谁坚持原则就像一个机器人,那可能吗?近人情吗?”大家越谈越兴奋,也叫我大开眼界。大家都是同学,又不在一个单位,把面具卸下来,去掉了表演性,就是这个样子。平时在单位,再怎么样都蒙了一层面纱,看不透。我倒觉得这些人是正常的人,想升官,想发财,都说了出来,而平时是绝对不敢说的,要说另外一套话。我理解他们,人总是人吧。可又有点失望,社会精英,也不过如此而已。我意识到,长期以来,自己生活在一种幻觉之中,总认为在那个份上的人,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和公共资源,就应该代表了公平正义,不然就太令人沮丧了。可特别地要求他们克制,压抑,那又怎么可能?几千年来,人们总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从没放弃过这种幻觉,毕竟有过一个包公,还有过一个海瑞。眼前这些人吧,平时说得最多的,大会小会上振振有辞反复强调的,恰恰是自己最不相信的那些话。反正非说不可,大家用布条蒙着眼睛往下说吧。说是说那一套道理,做则是按需要操作,习惯了,也就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了。大家都这样,反而成了一条游戏规则,不懂规则的人信以为真,要用他说的话去要求他,那就是违规,违规者必然受到惩处,否则游戏就玩不下去。当年我就是吃了这个亏,结果违规了,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没爬起来,也许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当虚伪成了一条规则,就不再会有虚伪感,也不会有心理压力,他不过是按规则办事罢了。社会其实默认了这一条规则,因此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有群众反映上来了也置之不理。谁又有权利要求别人特别地怎么样吗?看着大家这么兴奋,赤裸裸地诉说着对权和钱的欲望,我有一种亲近的感觉,无论如何,总比戴着面具要好。

    这时许小曼和几个女同学进来了,大家更加亢奋起来。汪贵发说:“许小曼,我这个处级跟你那个处级就不一回事呢。你吧,下面的厅长都要拍你,他拍我?”说着在自己屁股上拍一下。“我还要拍他呢。”又作势要去拍许小曼,手扬起来,又慢慢收回去,说:“想不到留北京的同学就是你许小曼出息最大。”许小曼说:“说出息不敢跟四川人比,比如邓小平,又比如汪贵发。”汪贵发举起双手说:“投降,投降,服了,服了。”有人说:“许小曼,你在部里,哪里知道我们下面人的苦日子,有时也发发善心抬一抬我们这些受苦人吧。”许小曼说:“你都不认识钱还是钱了,要我隔河渡水飞越关山跑到广州去抬你?”那人说:“有什么办法搞到一个国家课题,我愿意拿五万块钱来攻关。国家课题钱只有二万三万,难得的是那个名。”伍巍说:“抓一个国家课题在手里,你的位子就稳了,上去也更有条件了。”那人说:“是那么回事,我还担心被别人挤了呢,我明年还要到哪里去挂个博士读一读,先把硬件备齐了它,将来别人替你说话也好说一点,不然真有危机感。”说着仰头把一瓶啤酒喝了,脸上放着光“明年我报一个国家课题上来,许小曼你给我批了。”许小曼说:“那是专家组的事。”他说:“我拿五万块钱,你承包了替我攻关,专家组的人也是人嘛,要争课题总是要出点血的。”许小曼说:“你以为别人没看到过钱?”那人说:“不肯帮忙,领导的艺术就表现在这些地方,把我们挡了还叫人家放不出个屁来。”又打自己的嘴巴说:“这张嘴臭惯了,在文明之都的女性面前也香不起来。”

    一会话题又转到怎么合法地增加自己的收入。大家一致同意,靠工资活,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弄钱也不必有什么道德上的忌讳,问题是怎么才能绕开法律。有人说:“鲨鱼吧,他咬一大口几大口也是合法的。”说着身子猛地往上一跃,凌空咬了一口,叫人看着心惊胆颤“我们这些虾兵蟹将,那就要多几个心眼,有十分把握了才能下口。”日本回来的黎勇说:“我到日本四年,说起来也算小康了。说起来你们不信,你们谁背过死尸没有?死尸是不能坐电梯的。”把从高层建筑背死尸下楼的过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把双手放到后面,躬着腰比划着。讲完了马上又申明:“那是刚去的时候,要谋生,生存总是高于一切的吧,现在好多了。”我说:“怪不得老是闻到一股解剖室的味道。”谈话继续下去,我在不觉之间又出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