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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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云云已搬出云家,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居住,对外的说法是,她想训练自己独立,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吧?小鸟长大了,就要学会自个儿飞行。

    但其实她是怕了父母的逼婚。

    自三年前,她的未婚夫夏侯封莫名失踪后,她那对本来都以事业为重、长年东奔西跑的父母,突然良心发现,感觉忽略了女儿,一股脑儿将满腔亲情在最短的时间内塞给她。

    一个成天给她找新男友,说什么要忘记一段伤心的旧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另一个嘛就每天给她炖补品,什么猪脑、猪心、老母鸡吃得她年纪轻轻胆固醇过高,都快中风了。

    再不赶紧逃她就是傻了。

    于是,她找了一间小套房,拎了一只皮箱便搬家了。

    一个人住就是自由,没人管、没人念,再是快活不过。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噢!”云云在被窝里翻个身,拿枕头盖住耳朵,她怎么忘记还有一个背后灵,死死贴住她,整天管东管西不得闲呢?

    叮咚!叮咚!门铃声持之以恒,继续响。

    “唉哟!”云云两手狠狠往棉被上一拍。“不是给他钥匙了吗?干么不自己开门,还一直按门铃啊?”

    但门铃还是很有毅力不停地响。

    云云没辙,裹着棉被,赤脚在地上跳呀跳的,跳过去开门。不能怪她动作奇怪,十二月,寒流来袭,很冷的。

    “小云。”南宫肇站在门口对她打招呼。“嗨!”云云给他一个白眼,又跳啊跳地跳回床上去。“自己把门带上,都给你钥匙了,下次自己开门进来嘛,干么非要人家帮你开门不可?”

    “未得主人同意,擅自进入房间是很没礼貌的。”他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你可以再古板一点没关系。”

    “那么我就说啦!”他放下手中的袋子,弯腰拎起一件胸罩、两条内裤,帮她放回浴室去。“贴身衣物请不要乱丢。”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老学究计较。

    “找我什么事?”

    他从浴室走出来,提起地上的袋子,替她补满冰箱。

    “我没事,可能有事的是你。”果然,冰箱里空无一物。他边往里头放些蔬菜、水果、鸡蛋、牛奶等食物,边好奇地问;“如果今天我没来,你冰箱里又没吃的,今晚你怎么办?”

    “睡觉,明天去咖啡厅吃。”她跟朋友合开了一家咖啡厅,她的合伙人手艺一流,把胃交给对方,她完全放心。“反正一餐不吃又饿不死。”

    “一餐不吃是不会饿死,但你三天两头饮食不正常就很容易胃痛。”奇怪,他记得她以前很爱逛街的,怎么现在却变得恋家成癖,成天就窝在屋子里,没事绝不出门。偶尔出门,也总是迅速将事情办好,再也不喜欢东逛西游。

    有时候他会怀疑,她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爱玩爱闹的云云?还是像mib星际战警那样,云云的外壳里住着一名外星人?!

    “哪这么严重,”她抓抓头发,打个哈欠。“我从昨晚睡到现在,也没胃痛啊!”他差点把手中的牛奶给打翻了。“你从昨晚睡到现在都过午了,早餐和午餐都没吃?”

    “我睡着了,怎么吃啊?”讨厌,不小心说溜嘴了,唉!他怎么比她妈还烦?

    “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只要睡觉,不必吃饭?”

    “可是睡着的时候确实不会觉得饿啊!”好吧!她承认自己说了一点点善意的谎言,她曾经饿醒过两次,但实在懒得出门,就继续睡喽!反正睡了就不饿了。

    南宫肇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刷牙洗脸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

    她抓紧棉被,死不下床。“外头大寒流,只有十几度,好冷的。”

    “那我带你去吃火锅,几口热汤下肚,保证你一点寒意都没有。”

    “光要下床走去浴室就好冷了。”

    南宫肇再也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姓‘赖’啊?难道你要一整个冬天都‘赖’在床上不起来?”

    “我很想啊!”她居然点头。

    南宫肇被她打败了。“唉!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吃饭?”

    “有人把饭做好,端到床上给我,我就吃啦!”

    “你就算不姓‘赖’,也属‘无赖’了。”十二生肖之外,再专辟一个给她。

    “姓什么、属什么都无所谓啦!反正能吃能睡,日子照过,不就好了。”她现在对生活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也许是夏侯封的失踪给了她太大的打击,也或许是她已过了年轻好玩的岁月,二十六岁的她觉得生活能平稳安定最好,刺激那玩意儿,她已不爱。

    “你啊”他认了,看看她的厨房,也没瓦斯炉,也没电磁炉,就一台电锅,两个碗、几双筷子,就算想做饭给她吃都很为难。“你这里的电器产品太少了,改天我拿台微波炉和电磁炉给你。”今天只好将就了,将电锅里外刷洗得干干净净,插上电,按下开关,待锅热了,倒点油,切些葱花进去,再加上一碗水,盖上锅盖,等水热,一包快餐面扔下去,添颗蛋,勉强也能充一餐吧!

    她就赖在床上等吃等喝。“我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占位置,楼下就是便利商店,还怕饿死啊?”

    “按你这种懒法,哪怕便利商店就开在你家对面,也是有饿死的可能性。”

    “就算你把东西搬来了,我也不会开伙,别浪费钱买电器了。”

    “不必买,我家一堆。”

    “你家开电器行啊?”

    “我比赛得奖赢的。”说话间,面煮好了,他把面倒进碗里,送到她面前,再回去刷电锅。

    “什么比赛这么好,能让你赢一堆电器?”她因为口中吃着面,所以口齿不清。

    “钓鱼。”他刷完电锅,顺便替她清理一下房里的垃圾。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钓鱼?能赢一堆电器,可见技术不错喔!”

    “还好。”他只是连续三年得了全国池钓冠军,然后又拿了一个世界级金牌而已。

    “不过你又要工作,又要读书,三不五时还得来帮我整理屋子,什么时候有空去参加钓鱼比赛?”难道他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可用?还是他会分身大法?

    “我夜大已经毕业了,而且我本来就是职业钓手,钓鱼就是工作,还要抽什么空?”

    “啊?”她听得目瞪口呆。“真的有人把钓鱼当职业?就靠比赛拿奖金过日子,不会饿死吗?”

    “那些赛车手都是靠什么过日子的?”

    “比赛拿奖金、替汽车代言啊!懊不会你也跟渔具公司合作,代言某些渔具吧?这样你岂不也是个名人?”她大眼眨了两下。“我身边有名人耶!签名签名!说不定有一天可以拿来卖钱。”

    南宫肇拎着垃圾袋起身,出门的同时送她一个白眼。“改天我送你一根签名钓竿,你慢慢卖吧!”转身,走人。

    她坐在床上,看着紧阖起来的门,手上的面从热、变温、到最后完全冷掉。

    她把面放在床头柜上,重新躺回床上,拿棉被盖住脑袋。

    职业钓手啊!真想不到南宫肇会成为职业钓手,这是一份很冷门的工作吧,他怎么会想要从事这样的职业呢?

    他们号称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长大,她却居然不知道他的职业是钓鱼。

    这两、三年她是不是太封闭自己了,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外界的风吹草动半点影响不了她。

    憋不住气,她小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坐起身,打开床头柜,取出笔电,开启电源,直接登入一个寻人网页。这是三年前夏侯封失踪后,她在南宫肇的建议下架设的网站。

    网站的悬赏仍在,奖金更从原本的一百万飙升到如今的三百万,钱是她和南宫肇一起出的,还开了一个联名户口存着;但是这么久了,依然没有夏侯封的消息。

    她每天守在家里、守着这台电脑,出去买个东西都提心吊胆,就怕有人在这时送夏侯封的消息过来,她会错过。

    但事实是,一千多个日子以来,她什么也没等到。

    也许真的找不到人了,也许她该死心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总有一天是要向前看的。

    “夏侯,你要我怎么办呢?继续等待吗?何时才会到尽头?”她真的累了,好累好累。“你知不知道南宫喜欢我?这几年要不是他陪着,我早就垮了。但我不能这样一直利用他的感情啊,你一天没有消息,我等一天,他陪一天;你一年没有消息,我等一年,他陪一年;我以为他会死心,想不到他比我还执着,难道我们要这样耗一辈子?”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拒绝南宫肇,干脆连朋友都别做了,将他赶得远远地,也许几年后他会彻底忘记她,重新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但光是想到再也不见他,她就呼吸困难。

    她真是个自私的女人,背着一段婚约,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也回不来的男人,而心里却还挂记着另一个男人。

    怎么办?她和南宫肇今年也二十六岁了,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出来的。

    “南宫。”风和日丽的午后,云云一袭轻便的运动装来到林口胜吉渔池。

    正准备好全套钓具要入场的南宫肇,吓得满身行囊落在地上。

    “小云!”他是不是眼花啦?“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不是来参加池钓比赛?我来瞧瞧热闹,不行吗?”她摘下太阳眼镜,一双无辜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你向来宁可在家睡觉也不出门的,怎么突然啊!你等我一下。”他先去跟主办单位说明要主动退出比赛,再回到她面前。“走,我陪你去看医生。”

    “我好端端的,干么看医生?”

    “你真没事的话,就不会来找我了。”尤其还从台北市区跑到林口,那问题肯定大条了。

    “我只有有事才会找你吗?”她岂是如此现实的人?

    他很谨慎、很用力地点头。

    “呃!”她搔搔头,好像也是啦!她从来都是有事南宫肇,没事夏侯封,确实对他是有些不太公平。

    “别抓了,马尾都抓散了。”他走到她身后,解开她束发的缎带,如云发瀑披下,直到腰部,从夏侯封失踪后,她没再剪过发,像在许愿夏侯封平安归来似的,任头发一天长过一天,不知不觉,都快到臀部了。

    他仔细地替她把头发重新绑好,感受着他十指穿过发丝的感觉,细细绵绵,像夏目的风、春天的雨,她荒芜的心田出现盎然生机,龟裂的大地转眼滋润,点点绿意密布。

    她咬咬唇,忍不住又有些想哭的冲动,忙吸口气,咽回一腔酸涩。

    “南宫,我上网查了些资料,才知道原来你现在是鼎鼎有名的池钓天王,还代理了好几项浮标,这些事你怎么都不说,保密到家?”

    “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帮她绑好头发,他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一只盒子,打开,里头分上中下三层,各排了五支浮标。“从第一层算起,分别是肇雷、肇星、肇神,又各列五个型号。”

    “还用了你的名字,这不算了不起,什么才叫了不起?”她拿起一只浮标看了看,其实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这辈子还没钓过鱼呢!只觉得标体造型优美、线条流畅,很是雅致。“还有没有其它东西,介绍一下。”

    “这是粉饵,使用时要加水调匀,揉到像耳垂那样的软度。这是诱饵、这是钓钩、钓竿、钓线、渔网差不多就这样啦!”知道她是钓鱼外行,所以他也说得非常简单。

    饶是如此,她也已听得一头雾水。“我还以为会看到面包虫或蚯蚓呢,怎么粉饵的味道有点像虾饼?”

    “比赛规则里写了,限用粉制炼饵或冷冻饵,所以你是看不到虫饵的。至于这味道嘛看个人喜好,我平常就不爱香精或肝味,一直惯用粉饵的原味。”

    “这么多规矩哦?”他呵呵笑了起来。“还有人喜欢在粉饵里放酸奶或啤酒呢!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偏方,灵不灵,我就不清楚了。”

    “喂鱼喝酒,不都养成醉鱼了?”

    “也许有理喔,鱼醉了才好上钩嘛!”他笑了一阵,定定地看着她。“你变了,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她翻翻白眼。“你从以前就不会哄人开心,说话直来直往,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你也从以前就歪理连篇,跟你说话,没点定性的保证被你拉得团团转。”他拍拍她的肩。“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这里就很好啊!还找什么地方?”她拍拍屁股就往地上坐下去了。

    “不怕晒黑?”说着,他也坐下了。

    “按理说,像你这样爱钓鱼才最容易晒黑,可几年来,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白,皮肤好到我这个女人都要嫉妒了。”

    “我三餐正常,又有按时运动,想显老都难。你别再转移话题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打夏侯封失踪后,她的性情就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爱玩爱闹,如非必要,绝不外出;今天却突然来看他,要说没问题,那才有鬼咧!

    “是你说我生活过得太不正常了,我难得想要改邪归正,这也不行?”她转头,看云、看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但他如火的目光却是眨都不眨一下,笔直地凝视着她。

    她仿佛回到那一天,在婚纱公司,他替夏侯封定位,与她合拍结婚照,神魂在那火般视线中,瑟瑟发抖。

    她打个寒颤,明明太阳挂老高,居然觉得冷。唉,是她变逊了?还是他长大了?依稀记得初相遇,他是面对勒索只会哭的小男孩啊!现在他的气势已能压倒她。

    “南宫,我是说真的,我想过点正常日子了。”

    “然后呢?你打算过什么形式的‘正常’日子?”

    “首先把寻入网页关掉,我不想再二十四小时记挂着它,吃睡不宁了。”

    “原来那个网页是让你寸步不离家门的原因。小云,现在很多餐厅、卖场都有无线上网装置,手机也可以上网,你不必每天守着电脑的。”

    “不守着电脑,那就是用手机二十四小时挂网啦!吃饭的时候、开车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哪怕现在在跟你说话,我也要随时留心网页,看有没有人在上头留下丝毫线索,然后请征信社一一查证,接受一次次的希望,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南宫,我累了。”网页初开时,留线索的人真的很多,她和南宫肇也傻傻地一一去查证,但谁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爱恶作剧的人,弄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骗得他们两个外行人团团转,最后只好委托征信社过滤那些线索了。

    然而三年下来,也没得到任何可用的消息,纯粹就是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和金钱。

    他沉吟了很久,艰难地吐出两句话。“关了寻人网页,你就能忘记夏侯吗?”倘若夏侯封是可以轻易被还忘的,也许他会庆幸,因为这样他就有机会触碰到她的芳心。

    但问题是,夏侯封本身太耀眼,本就让人一见难忘,他的失踪又是如此戏剧化,更加让人牵挂;就连南宫肇自己都无法接受一个人就这样人间蒸发的事实,更遑论身为夏侯封未婚妻的云云了。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继续守着电脑,何时才会到达尽头?”

    “没有尽头。”他长喟口气。“小云,我们这辈子水远都忘不了夏侯的,我们三人曾经在一起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这份交情怎么可能还忘?”

    “那你教教我,我还能做什么?找他,找不到,忘他,忘不了就这样了吗?我要这样过一辈子吗?”眼一眨,成串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面对吧!”他指着眼前映着蓝天的一片碧水。“看看这片天地,多美啊!你知道吗?我是从夏侯失踪后才开始钓鱼的,因为我很难受,一肚子火不晓得往哪里发?那时公司同事邀我去钓鱼,说可以磨练年轻人的耐性,我第一次拿着钓竿,看着浮标在水里飘飘荡荡,感觉好无聊,有时间坐在那里钓鱼,我还不如利用这空档去找夏侯;我一直想,竟然不知不觉在心里碎念了四个小时,回到家,我累得在床上倒头就睡。那是夏侯失踪后,我第一次一觉到天亮,后来我就爱上了钓鱼。”

    “不懂,既然钓鱼让你这么痛苦,你怎么还会爱上钓鱼?”

    “那只是第一次,等到我第二次被拉去钓鱼就发现,那样的情绪发泄,让我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夏侯失踪了,我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坐立难安,可钓鱼却平抚了我的焦躁,让我既能正常生活,也保有继续找人的活力。”

    “是吗?”她看着眼前的蓝天碧水,眼泪继续流。“难道我也要去钓鱼?”

    “应该说,你现在该做的,是接受夏侯失踪的事实。然后再想,我们要不要再找下去,不找,我们可以安心吗?去找,我们能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吗?你想清楚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她默默地流着泪,良久,苦笑。“南宫,我突然发现,原来古板跟死心眼也有它可爱的一面。”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老古板。”

    “我喜欢老古板啊!”是的,这么多年了,他的不离不弃确实让她非常心疼。

    他呼吸一窒,又被她脱口而出的“喜欢”搅得心湖翻腾。

    云云啊,磨人的家伙,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痴恋她?哪怕她订了婚,依然无法阻止他对她的爱,甚至怕她为难,选择将深情掩埋,就这样照顾着她,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明友。

    爱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多傻?但他还是觉得庆幸,起码他还可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该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