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明月蛟 > 第八章

第八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始影坐在建于湖面上的凉亭内作画,她远远眺望着碧绿的湖水,荷叶田田,看上去仿佛像在水面上铺了绿色的地毡一样,白色、粉色的花瓣平铺在绿叶上,显得风姿绰约,柔美动人。

    如此美景,让她难得动了作画的念头。

    “二少奶奶!”管朗的贴身侍女春蕊捧着熬好的葯碗和清凉的蜜茶过来。“天热,二少爷吩咐二少奶奶别在正晌午作画,先回屋小睡一下,等太阳不那么毒烈了再出来。”

    “好,知道了,把葯先搁着吧,等凉一点了我再喝。”始影嘴上应着,可是手中的笔却没有歇停片刻。

    两个月前,柔雁改嫁了,嫁给了江陵开绸缎布庄的大少爷,而她就在爹娘、公婆的见证下,变成了二少奶奶。虽然没有红烛、喜炮,但她仍然感到喜悦幸福。

    成了管朗的妻子,她也成了一个听话吃葯的葯罐子。

    “二少奶奶画得真好。”春蕊放下葯碗后没有马上离开,就站在始影身后看着她作画。

    “你先下去吧,屋里还有事要你忙呢。”始影婉转地请她离开,因为她作画时最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了。

    “可是二少爷让我盯着你把葯喝完了才许我回去。”春蕊委屈地看着她。

    始影无奈地放下笔,叹了口气,端起葯碗一口一口地喝光,春蕊赶紧倒了一怀蜜茶给她漱口润喉。

    春蕊时常在整理屋子的床榻时,找到她吐了血的手绢,她觉得很奇怪,什么病喝了两个月的葯却半点也不见好转?

    “二少奶奶每天喝的这些葯都是些什么葯呢?怎么整整熬了两个月喝都不见效?”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二少奶奶,下回严大夫来诊病时,要不要让他换个葯方?没有效的葯就别喝了。”

    始影默然怔住。在这个府里,最清楚她病情的人只有严大夫、公公、婆婆和管朗,但是每个人对她的病情都是讳莫如深,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过问她的病,所以究竟她得的是什么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嫁给管朗的日子很幸福、很快乐,管朗百般地宠爱她,能拥有这样幸福的婚姻和一个她深爱的男人,这已经足够了,她别无所求。

    因为她很清楚,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春蕊,以后你别在二少爷面前提到我的病,尤其是我呕血的手绢,别让他看见了。”她柔声叮嘱。

    “是,二少奶奶。”春蕊困惑地看着她,但不再多问。

    对春蕊来说,她可有自己的打算。她对始影照顾得很周全,极力讨好她的欢心,对她来说,以前那位二少奶奶不好应付,但是这位葯罐子新二少奶奶柔弱得很,又成日病恹恹的,只要细心照顾好了,说不定新二少奶奶以后依赖上她,离不开她了,她还有机会能当上二少爷的侍妾。

    始影其实多少摸得出春蕊的心思,因为常常看见春蕊在侍候管朗更衣时,总是若有似无地挑逗他,媚眼勾人,她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破。

    对于管朗的性子,她早已经摸透了,只有他想要的女人,而没有女人想要的他,所以她很清楚春蕊永远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

    被这样一打搅,她作画的兴致也都没了。

    “我们回去吧。”她轻轻搁下画笔,缓缓起身走出凉亭。

    接近晌午,太阳毒烈,地气上腾,整个花园热得好似蒸笼。

    始影被烈阳晒得头昏眼花,一进屋,她刚坐不来,就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她惊喘口气,从怀里抓出手绢捂住口,一口血马上吐湿了手绢,连带刚才喝的葯也一起全部吐了出来。

    “二少奶奶!”春蕊吓白了脸,慌忙捧来痰盂接着。看到始影把她辛辛苦苦熬的葯都吐光了,她忍不住烦恼地叹口气。“这下子又要再去熬葯了。”

    “春蕊,对不起。”始影的脸色苍白吓人,痛苦地倒在床上。

    “二少奶奶,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叫二少爷来?”看始影难受的模样,她心慌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千万不要!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勉强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淡淡地匀上一点胭脂。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始影的心一跳,看见管朗笑着走进来。

    “不错,很听话嘛,乖乖地回来了。”他斜倚在梳妆台前笑看她。“为什么上胭脂?我不是让你小睡一下吗?”

    “这是春蕊惯用的胭脂,我瞧颜色还不错,就拿过来试试。”她匆匆朝春蕊使了个眼色。

    “是吗?”管朗狐疑地拿起胭脂看了一眼。

    她转过身,瞥见痰盂,想到里面有她吐的血和吐的葯。

    “春蕊,给我倒杯蜜茶来。”她示意春蕊把痰盂一起端过来。

    “是。”春蕊倒了一杯蜜茶端过来给她,并机敏地拿痰盂让她先漱了漱口,然后名正言顺地捧着痰盂出去。

    始影松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喝着蜜茶,想藉蜜茶的香甜味道盖去她口中的葯味和血的味道,因为依管朗的习惯,他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吻住她,所以她总是要小心翼翼地不让他察觉。

    “影儿,宁波的钱庄有事需要我过去打点,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他伸手拨拢她微乱的发丝。

    “当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辰、每一寸光阴,她都要把握住。

    “好,我们明日就动身。”他笑着轻轻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影儿,你是不是又瘦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吗?是你多心了。”她偎进他的怀里,试着掩饰。

    “不是我多心,只是你总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拥紧她,把悲伤的脸深深埋在她如瀑般的黑发间。

    “我很好的,你不要担心。”她默默地抚摩着他的头发。“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要个孩子呢?”

    “影儿,你的身子承受得住吗?”管朗捧着她的脸,眼神透露出他的期待和无女不。

    “我可以的、可以的”她温柔地送上红唇,与他的唇舌缠绵。

    避朗在她柔润的口中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知道,她每一次呕血都瞒着他,瞒得很辛苦,但是他偏偏都能知道。

    他知道,却不戳破。

    “影儿”

    他拥紧她,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止在这一刻,他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让她永远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江南的深秋凉风迷离,爽煦宜人。

    一艘精致画舫安然栖于江面,画舫中欢声笑语,明月醉人。

    “姐夫。”柔雁向她的前任丈夫举杯致意。“姐姐都是因为有你的照顾,所以气色才会这么好,我敬你一杯。”

    避朗笑着跟她干了一杯。“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当初肯改嫁,要不然我跟你姐姐岂不是要私奔了?”

    始影一边喝着羹汤,笑不可抑。

    “柔雁,你是有身孕的人,别喝这么多酒。”柔雁的丈夫莫于兴在一旁小声地提醒着。

    “我跟姐姐、姐夫喝酒,不要啰嗦行吗?”柔雁拐了丈夫的手一记。

    “是吗?你有身孕了!”管朗和始影吃惊地喊。

    “我有身孕很奇怪吗?”柔雁皱眉娇嗔。“成亲半年多了,有孩子是很正常的吧?我现在的丈夫可不是姐夫啊,他可不会见到美色都不动心。”

    避朗尴尬地一笑。

    “谁说你姐夫见到美色不会动心的?”始影格格轻笑。“要不然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来呀?”

    “真是好巧啊!”莫于兴兴奋地笑道。“你们姐妹们是一起出嫁的,现在连怀孕都一起!”

    “是啊!柔雁,以后我的孩子要你多多照顾喔,如果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当他的母亲,帮我照顾他长大。”始影温柔地凝望着妹妹,像要把她的模样清楚印在心里似的。

    柔雁怔怔地,觉得姐姐的话像是临走前的托付,心里惶惶然地感到不安。

    “姐说这话太见外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照顾的。”

    “柔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始影安静地微笑着,她的面容虽然苍白,却焕发着母亲才能有的光辉。

    “姐,你现在身子还行吗?”柔雁担忧地看着她尖瘦的面庞。

    “我现在很好,比有身孕之前还更好,是不是?”始影倾头笑望着管朗,一脸幸福甜蜜的模样。

    “是啊,以前吃完东西没多久总是动不动就吐出来,可是现在好很多了。”管朗又替她添一碗羹汤。

    柔雁注意到,姐姐都没有吃肉,而且稍微硬一点的菜都不能吃,都是喝羹汤类比较多。

    “我看是孩子在帮着你吃吧。”她忽然感到鼻酸,难过得差点掉泪。

    “对,我也是这么想。”始影的神情有一种简单的快乐。“有了身孕以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很奇妙的改变,我知道,那都是为了生下孩子而做的改变。”

    “姐,你要趁这个机会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你还要生好多好多个呢!”柔雁认真地鼓励她。

    始影笑了笑,她的笑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凄凉酸楚。

    “柔雁,万一我生不出来了,你再帮你姐夫物色妻妾,我只相信你的眼光喔!”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柔雁瞪大眼睛。“要帮姐夫物色妻妾?那当初我还改嫁做什么?我们两个共事一夫不就得了!”

    莫于兴暗暗咳了两声。

    “柔雁,好歹也给你丈夫留点面子吧。”

    “傻瓜!都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轻敲丈夫的头,语气宠溺。

    “是啊,柔雁现在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地照顾她。她从小性子霸道,让一让就没事了。”始影又是那种生离死别的语气。

    避朗的笑容已经有点强颜欢笑了,他默默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莫于兴并不知道始影的病情,所以对她说的话一头雾水。

    而知情的柔雁,却再也强撑不出笑容来了,她有不祥的预感。

    在春天将来的时候,始影因为身体虚弱,提早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因为太早生下来,小得连哭都没有力气。

    “都是娘不好,这么早就把你生不来”始影泪眼婆娑,心疼地抚摩着孩子小小的手和小小的脚。

    “不必担心,他是个男孩子,他会好好长大的。”管朗真正怜惜的是她,生孩子已经彻底耗尽她的体力了。

    “管朗”她握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滑下。“虽然我们彼此之间从来都不肯提起,但是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今生的缘分就要走到尽头了”

    避朗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今生的缘分尽了,就等来生吧。”

    “好,我答应你。”她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强忍着几乎要令她窒息的尖锐疼痛。“我答应等你,来生我们再做夫妻。”

    “好,只要你不嫌烦,就等着我。”他轻柔地吻她,像害怕触痛了她。

    始影幽幽地笑着。

    “你忘了我的耐性很好吗?我很能发呆,很能等待,我一定会耐着性子乖乖地等你来的。”她温驯地靠在他的臂弯中,头发相纠缠,脸颊相厮磨。

    始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避朗请来了江南几十位名医给始影诊脉。

    “脉象弱到都快要摸不到了。”每个大夫都是摇着头离去。

    “都是一群庸医!”他怒骂。

    “不要再找大夫了,管朗,不要白费力气了。”始影用微弱的力气攀住他。“如果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你就陪我说说话,不要再离开我了。”

    避朗只能紧紧抱着她,在一种恐惧中等待着,什么也不能做。

    “你可知道,曾经有个瞎眼道士对我说,嫁给你,虽死犹生。”她闭着眼,甜甜地一笑。

    “虽死犹生?”

    “是。”始影微微地笑着,她不要看见他脸上惶恐的神色,也不要他如此脆弱、震骇。“孩子睡了吗?”

    “嗯,睡了。”

    “他会好好地长大的,对吗?”

    “你要陪着他,他才能好好地长大。”不论何时,他总不忘鼓励她。

    “好,我想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走路,看着他学会说话”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说。

    “你当然可以,你一定可以看见的。”孩子对她来说,是一股支持的力量。

    “你对他,可不能像你爹对你这样。”始影柔柔地笑着。

    “好,那如果他顶撞我,像我顶撞我爹一样呢?”

    “你就看他是为了什么事情顶撞你。如果是为了他喜欢的女孩儿,你会怎么样?”她的声音微弱,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我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我再问你。”他的鼻尖一阵酸楚。

    “好到时候再问我”

    “影儿?”他听不清楚她的声音,低头看着怀中的她,这才看见她沉沉地睡着了。

    影儿

    他紧紧、紧紧地抱住她。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