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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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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

    映入眼帘的,是染上鲜血的花海。

    满山满谷。

    就算平常很容易陷入高僧境界的傅临春,也不禁微地一怔。大红的艳花、不知名的红草,混合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猛然间,星目里的所有景色错乱扭曲起来。

    花香有毒!

    他暗叫声糟,及时闭息,动作迅即要退出山谷,哪知毒素蔓延极快,他必须以剑撑地,才能稳住颀长的身子。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景色一点一滴自他眼瞳内消失,他心知这是盲眼前的征兆,也不惊慌,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口述照样可以写史。

    他心血火热,体内气运乱行,竟是入魔前的预兆。很少人知道,他身上香气天生加以后天调理,有抗毒之效,但连现下他也有点挨不住,这到底是什么花草,害人如此恶毒?

    他连续点了自己几道大穴,暂时封住错乱的真气,接着,他凭着瞎眼前最后的印象,跌进舞动的花海中,一路滚向他的目标。

    “人呢?”

    “明明他追进来了”

    女人的交谈,惊动了傅临春。他的神智渐现,微微掀起眼皮,果然还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要将他引进来?他是云家庄的春香公子啊!如果让他发现这里不出一个月,青门绝对会被那些名门正派歼灭的!”

    青门?既然张眼闭眼都是黑暗,傅临春干脆合上那清而无神的眼瞳,尽一下云家庄公子的能力,回忆回忆这个门派。

    青门是小门派,弟子皆为女性。这一任门主岳观武不算出色,非但没让青门发扬光大,还让青门快从江湖中除名。青门弟子不在江湖走动,也少与其他门派往来,更别谈什么大放异采,显赫事迹。如果不是云家庄克尽职责,决定将青门收入江湖册,天知道江湖上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小门派?

    平常还不知道,这种时候他才发现,身为云家庄春香公子,其实他算是非常尽心尽力,竟连这种小门派还能有印象。

    “我也不想啊!他一直跟着我,我怕他察觉青门有、有所以我引他进来,麒麟草能让人产生幻觉,终至疯狂,所以春香公子成了疯子,就会忘记”

    暗临春闻言,想起会跟着她,是因为他在这城里发现一名有血鹰痣的官员跟青门女子有所接触,接触不打紧,但青门女子紧张兮兮,让人不怀疑都难。

    倏地,他睁开无神的眼瞳。

    血色的花草、异样的香气,能令人产生疯狂这样的奇花异草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莫非是拿它来喂养什么?

    “就算傅临春成了疯子,也得找出他来!”

    暗临春寻思片刻,修长干净的十指轻轻弹着衣袍。过了一会儿,他又勉强回神,听着那两名青门女子交谈,同时自暗袋里取出一把瓜子,慢慢嗑着。

    说来缝制新袍的衣工真有心,自他养成习惯后,每一年送来的衣袍里总有暗袋可以放瓜子。

    毕子很好用,宜吃宜打人,多种用处。他边嗑边听着她们道:

    “对了,春香公子逢春则香,如今正是春末,循着香气就能找到他!他跟踪我时,我就是一直闻到那香气才会察觉的。”

    “春香公子这么笨?明知身上有香气还跟踪你?”

    暗临春自动跳过有人嫌他笨。他又发呆一阵,收起瓜子,解开周身大穴,体内不止真气乱窜,功力还在散失中,他干脆点上自己昏穴,任其意识涣散。

    反正现在他是一个功夫正在丧失的盲眼客,迟早会因自身香气被找着,不如先睡一觉,任她们搞鬼好了。

    幻觉?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他没有幻觉,一个人会产生幻觉,必与他所牵挂、恐惧害怕,心之期盼的事情有关,但他如今什么想望都没有,自然无从生起。

    什么想望都没有

    忽地,明明他是闭上眼的,但一抹美丽的长发烙入他的眼瞳里,驱不走,也无法视若无睹。

    她离城一年,偶有公事经中间人联系,却再无私人消息。他没有主动问,也不去多想,她若能因此痹篇血鹰之祸,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一夜,她细长眼眸荡着如水月光,月光不落腮,是一个理智胜于感情的好姑娘。

    他嘴角莫名扬笑,手指抚上腰间藏着的东西。这习惯真不好,明明要丢了,每次老是发呆忘了,等他再次转醒时,定要将这样东西丢了才好。

    丢了,便一切重新开始,回归原位吧。

    那似水的月光他心神一敛,暗暗提醒自己,停止回忆,要不,等他再次转醒时,非成疯子不可。

    意识散尽的剎那,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她遇见这种事,她一定会产生幻觉,折也折磨死她了。

    云家庄三名主子里的两名七情六欲太过强烈,想来,由他这个无欲无求的傅临春中麒麟草最能将杀伤力减低吧!

    春香遇劫,失踪北里坡,公孙显暗动各地弟子,遍寻不获。该时正逢血鹰肆虐,春香恐凶多吉少。公孙显主持大局,动用秘令,召主回归。

    云家庄秘史大公子傅尹

    “大!大!大!哇,这真是见鬼了”她拍桌咒骂着,摸着身上的荷包,里头扁得连只鸟都变不出来。

    “去去,没钱就滚出去,要不,妓院在隔壁,你去签了卖身契再来赌吧!”

    “老娘有一技之长,用得着卖身吗?”她啐道。

    很有骨气地走出赌坊,转往葯铺而去,一路上她抓耳挠腮,气质全无,宽袖滑至肘处,隐约可见有块红痣。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葯铺的伙计叫着,里头的老大夫冲出来,连忙拉住她,道:“你来得正好,有重病患者呢!”

    “哎,有重病患者正好,一个人价一两,否则不干!”她跩跩道。

    “人家早凑足一两银了,你的名声也早传出城了!”老大夫长叹口气:“朝闻道夕可死矣,想我余大铜七岁习医,行医五十年,竟然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你堪称神医啊!不,简直是神,也不是,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她笑嘻嘻地接受他的赞美,赞美到最后,这个老大夫都满面通红,一等桌椅搬到葯铺大门前,便立即钻进葯铺里。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不少,挤得葯铺前头水泄不通,面色发青的重病患者被抬出来,她就坐在椅上,笑着卷起白色的宽袖,轻按那人手腕。

    脉呢?脉呢?

    她又习惯地转着眼珠子,所幸,她的眼眸属细长,那样的不安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简单。”她挥毫写下葯方。

    不知何时,老大夫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取饼葯方,受到极大的刺激。

    “老夫行医五十年,竟然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这简直是神的葯方啊,不,是观世音菩萨的葯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瞟他一眼。这种赞美,实在是太贫乏了,她的虚荣心无法满足!

    “这葯真有这么灵验?”有人问道。

    “灵啊!”那伙计道:“你之前没来过吗?神医待在城里已有月余,每次重病的患者,都是一帖葯方,葯到病除,绝无例外。”

    “是是是,一帖葯方就能葯到病除。”她笑呵呵,很理所当然地推荐自己的神能。“我路过此地,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要治病的快来找我,一人改成三两银!”她又对着老大夫高傲道:“明天有病人你治不了的,我再来吧。”

    老大夫忙声道:“这是当然,求你一定要来!求求你!”

    她挤开人群,挠挠脸,那宽袖又滑动了些,露出她臂肘半个老鹰血痣。

    在众人的目送里,她拐进巷子,把玩着那一两银子,嘴里哼道:

    “傻哥哥,傻哥哥,为了女人一去不回头,连个影儿也下留,看那女人是不是母夜叉,一口吃”“咚”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

    她成大字型地趴在地上,一头很漂亮的浅色长发全扑地吃了沙。

    过了一会儿,那葯铺伙计一路追上来叫着:

    “姑娘姑娘,余大夫说你爱吃金宝铺的糕点,上午买了一份,我刚忘了拿给你”长巷空无一人,那伙计一时怔住。

    依她脚程绝不可能这么快出了巷子,又不是飞天忽地,他目光锁住地上的一两银子。

    他很快上前,拿起那一两银子,用力闻了闻,确实是葯铺里的银子

    银子在这里,人却不见了,这分明已经他面色一紧,转身出巷,打算把一这件事上报,同时,他自腰间取出短穗,改挂在腰间。

    短穗上,吊着三枚特制的小铜板。

    夏天的傍晚,总是热得发晕,尤其这一阵子不定时的雷雨,让空气里弥漫着又闷又湿的气味,令人满头大汗。

    竹屋内的红袍男子却不怎么受影响,一身清爽,倚在床柱,神情从容祥和,眼帘半垂,似在打盹。

    “你聪明些,最好别乱说话,记得,要对症下葯。”门外,传来女人低微的殷殷叮嘱。

    “是是是,治疗这种见不得光的毛病,我最拿手了。”

    男子听见这说话声音,眼帘突地一颤。

    门被打开了,女人特有的脚步声接近床边,讨好道;

    “春香公子,大夫来了,这一次能治好你的。”

    男子神色自然,客气地扬笑:“真是麻烦趟姑娘了跟这位大夫?”

    那女大夫嘻嘻笑道:“相叫我李神医。除了没法起死回生外,任何病症绝逃不过我李神医的手中,这位香香公子,放心吧,就交给我!”

    “是春香公子!”赵英芙改正。

    “春香?春天的香气?可惜现在是夏天了,要不,我真想闻闻春香公子身上的香气呢!”

    她停在他的面前,正好进入他垂下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眼瞳里映着白色衣裙,同时,衣腰上有着看不真切的暗色穗子,穗子上有疑似铜板的圆物。

    “好了,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公子你的眼睛问题。”她卷起袖子,坐在青门女子搬来的椅凳上。

    他沉默着,确定自身未中麒麟草的幻觉,那么,就是真的了?公孙显竟然召她回云家庄?难道公孙显不知血鹰时刻盯着云家庄么?

    “香香?”女大夫取笑着。

    他终于伸出手,模糊地看见来人细白的手指轻压在他的腕间。

    “怎样?有救吗?”赵英芙紧张问道。

    “这香香公子,你看得见我的指头吗?”

    博临春抬起眼眸,细白指头隐约在晃动着。他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

    “看不见。”

    “全黑?”

    “天地尽黑。”

    “那这样呢?”她弯身,一张脸离他极近,近到他能闻到女子专有的体香。

    他没有退后避嫌,温声道:

    “还是看不见,倒是姑娘身上香味重了些。”

    “大夫!”赵英芙责备她的轻浮。

    她又挠挠脸,坐回椅上,打开那一排珍贵的扁盒。

    “其实要治不难,但总要一段日子。j

    赵英芙闻言大喜。“真的?春香公子,你眼睛总算有救了,不枉我家门主这些日子的细心照料!”眼神直往女大夫瞟去。

    暗临春瞧见那女大夫非常暧昧地点头,指指他胯下的地方。但可惜,他的目力尚未恢复,只知道赵英芙找她来,绝不是来治他的眼睛的。

    那女大夫笑道:

    “好了,公子眼睛全瞎,但也不是很难治。赵姑娘,你要留下吗?”

    “当然!”

    女大夫点点头,又对他道:“公子,请脱衣服吧。”

    趟英芙面色大惊,脱口:“脱什么衣服?你要干什么?”

    “针疗啊!”她拈起一根银白的细针,比了个狠狠戳的手势。“要对准穴道扎进去,才可以治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傅临春扬起眉。

    “唔,就是眼睛啊!香香让许多大夫看过了吧?那些大夫都治不好你的眼睛,但你要相信我,只要经我手的,哪个不起死回生?来,脱衣,快脱衣吧!你放心,医者父母心,不管你是男是女,在我眼里都跟刚出生的婴儿没两样,来,宝宝,脱吧,我保证不起邪念。”

    暗临春闻言,也不斥责她的轻佻,笑道:

    “江湖中人一向不拘小节,那就拜托大夫了。”语毕,他解开腰带,听见一声惊呼。接着,他脱下红色外袍,青光微泄,门哐啷一声,用力过猛又弹了开来,赵英芙已经狼狈地逃跑了。

    他动作一顿,继续脱下中衣,露出精实偏白皙的上半身。

    “哥哥别心慌,妹妹呢,也瞧过不少男子的身子,口水不会流得太快。”字句很轻浮,但语气很正经,似乎对他身躯完全免疫。

    她看见他扯下的长黑锦带里暗袋鼓起,不由得暗诧。他的瓜子都放在袖里暗袋,腰带的暗袋里会放着什么?可别是青门搞的鬼思及此,她直觉要去碰,傅临春突地扣住她的手腕。

    “别碰。”

    她一怔,望着他无神的眼睛。娘咧,江湖人这么神能?连她左移右移都知道?她试着要抽回手,他却没有松手的迹象。

    “那是故人之物。”他淡声答道。

    “故人失礼失礼。”

    他眉心有些褶痕。“为什么你手这么冷?”

    “唔我太紧张了”顿时哑口无言,因为傅临春翻手探向她的脉门。她面色紧张,细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松手。“你身子没有问题,体质关系么?”

    她低声哈哈笑:“是是是。是体质,我是夏冷冬暖,晚上很好抱的。”

    暗临春当作没有听见她暧昧的言语,见她离开椅凳,贴近自己,仿佛在研究哪里好扎针。

    他也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任她研究。

    “刚才,你没把到脉。”

    “我才学一个月,要真能把到,我就是神医了,这个针随便扎不知道会不会危险?”她吞吞口水,只觉这人肌肤线条十分具有美感,甚至,很有弹性。

    所幸,她已经成为柳下惠了,真的。

    “你指下半截拇指距离可以下针。”

    “喔”李今朝很仔细地算着,拇指轻轻压上他的肌肤。“这里?”

    “就那里。”

    她小心地扎进去,看着细长的银针没入他柔软又结实的肌肤,那真是真是有种虐人的快感。虐待傅临春啊,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她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假装在他身上寻找穴道,拍拍打打,遮掩她的声音。“不亏你我结识为亲兄妹,你竟能认出我的声音,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他一阵沉默。

    反正傅临春在云家庄是出了名的发呆高手,她也不甚介意,问道:

    “你眼睛真看不见了?”嗯连背部也如无瑕美玉。

    “是看不见。”

    “也有内伤吧?”她道:“公孙显说你数月未归,不是死了就是重伤难以回庄,他只能依着你最后留宿的客栈私下展开搜索,可惜找不到蛛丝马迹。”

    “找不到蛛丝马迹,也不必连累你。”

    是连累还是不想见到她?她也不在乎,低笑:

    “云家庄有个麻烦处,就是一代先生配公子,上一代傅老先生仙逝后,闲云公子便独揽大局,直到他退隐江湖,才有你跟公孙显,公孙显不愿意在未来的日子里操劳过度,只好动令召我回庄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清淡,仿佛跟他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更甚者,就像是个自远方来的故友般。

    这样的结果,他不该意外,他意外的是,她身在此处。

    她撩过裙角,干脆爬到他的背后,依着他的指令下针。戳啊戳,反正戳在他身,痛不在她心。她再道;

    “总之,有人找出你留下的瓜子,怀疑你是误中陷阱,身上必带重伤,才会数月没有捎回只字片语。云家庄弟子必定习武,只怕一下就被认出是江湖人,要从我这里调人帮忙嘛,谁又有我的灵活呢?水帮鱼,鱼帮水,理所当然,现在总算找到你了,大家都可以安心。”言谈之间颇感欣慰。

    “这里是青门,我确实误中青门陷阱,她们以为我不知始末,便冒充我的救命恩人,我打蛇随棍上,青门与血鹰有关你怎能轻易搏取她们信任?”

    她咧嘴笑着,跪坐在床上,特地卷开袖子,露出臂肘越到他面前。“看,这是什么?是血鹰啊!还能不信我吗?啊,忘了,哥哥你看不见”她话没有说完,手臂立即又被攥了过去,她整个人扑前,贴上那无瑕美玉的背上。

    娘咧,她被撞得内伤了!

    “你中了血鹰?”他厉声问。就算他眼力有问题,也能看见那暗红的痣。

    她吓了一跳,连忙道:“哥哥莫慌,我没那么笨,这是假的,用特殊颜料画上去的。她们看我有血鹰,见面一家亲,这才敢将我带来为你治病”她一头雾水,这男人不是很讨厌她吗?还是怕云家庄的金算盘就这样趴了?该是后者吧。思及此,她又爽快地笑:“对了,哥哥,你不举?”她慢慢抽回细瘦的手臂,还真的给她五指红印。

    “上个月,有人在我饭里下葯。”他平静地说着。

    “我知道,下春葯嘛,你”“半夜我听见有人在门前踌躇不前,最后哭着跑了。”

    她干笑了声,道:

    “那是青门的门主岳观武,是个胆小又怕事的人,哥哥你还没见过她两回吧?有懒惰娘亲就有勤劳女儿,门主太过胆小,弟子就得强势,她们有心让你跟岳观武生米煮成熟饭,云家庄一旦成为青门的靠山,青门就能发扬光大,赵姑娘说,那晚你服了足以让大象发情的春葯,却是一觉到天亮,后来几天,她在饭菜里不死心持续放葯,你仍是一样八风吹不动,连点激烈挣扎的动静都没有,她又不能真的找人来试你,正主儿又胆小得很,只能推敲傅家年过四十方婚,其实是不能人道,要不,就是你受了严重内伤,暂时欲火无法上身。”

    她说得很详细,详细到他差点以为她就是青门弟子。傅临春多少能明白她能拥有五枚铜板的原因了。她市井之气虽重,却很容易打入人群,亲和力很够,青门多是女子,李今朝有美貌,却不会给人压迫他微地一怔,看她毫不犹豫撩过裙襬,露着两条模糊的小腿肚,越过他的身侧下床去。

    他手心掬起,让她的发尾跳到掌心间,这发尾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模模糊糊的目力里,可以确定发色偏淡,几乎是阳光色了。才一年,她那头黑得美丽的长发出了什么事?

    “大夫,好了吗?”赵英芙在外头叫着。

    “好了好了!”她大声道,同时旋身面对他,见他若有所思,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会治病,但公孙显给了一盒葯丸,叫什么百就是一百种内伤都能治,还有杂七杂八全是神丹妙葯,绝对可以加速你的康复之路,你看着办吧。”

    他又被迫闻到她的体香,接着,他的掌心里被塞进极小的盒子,手指接触间,她的体温还是异常冰冷。

    “哥哥,有妹妹来,你可以安心啦。”她道,又哈哈笑着:“穿上衣服吧,香香宝宝!明儿个再来看你,这针治疗法总是要好几天才能做完一套的。”

    赵英芙半推着门,偷觑着里头,发现傅临春已撩上中衣,不由得暗吁口气。

    “我走啦。”李今朝潇洒笑道。

    “大夫!”他叫住她,确定她转身望向他,才道:“明天,我等你。”他语气颇重。接着,他朝门口那方向轻轻颔首,道:“麻烦赵姑娘跟岳门主了。”

    趟英芙俏脸微红,点头。“这是当然。”

    李今朝拎着她的扁盒走出客房,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来。安心啦!人找到了,她终于可以睡一场好觉了!

    “你跟我上客房吧。”赵英芙道。

    李今朝挠挠脸,笑嘻嘻地尾随她而去。

    “你心情很好?”赵英芙好奇道。

    “是啊,刚看见美人玉肤,特别让人好胃口啊!”赵英芙瞪她一眼,发现她面色青绿又疲倦,显然气力不济,便安慰道:

    “你放心,只要你治好他,我会写封信,让你提前去领解葯,你记得,只要治他的那个,眼睛跟内伤都不必治。”

    “岳门主生得不差,如果春香公子能看见,一定会色心大起,不如连眼睛也一块”

    “不行!治好他的眼,他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青门!”赵英芙明白小庙能留住大佛,全赖他重伤加眼盲。

    老天掉下来的最佳礼物,足够让青门翻身三十年,绝对要把握!

    “嗯,不如治好他的眼,打断他的腿,留住他的美色。”李今朝说着笑话。

    赵英芙没见过被掳了还这么嘻皮笑脸的大夫,她只能说,世上无奇不有。

    “李大夫,你刚中血鹰还没几个月吧?”

    “这样也能让你看出来?”

    “那是当然,就是看你中了血鹰,咱们才敢抢你回青门。刚中血鹰的人,四肢易冷,体质遽改,那是你体内的虫子正在适应寄主,直到服了第一次的解葯,才会好转一些。我已经在你房里加暖被,以后你要多多照顾身体。”

    “多谢赵姑娘。”她笑道。

    “你也不要以为自己是神医,就可以解毒。云家庄江湖册里写着,血鹰是不可能会有真正的解葯,你要以身试葯,最后只会落得加重的下场。”

    “我已经试过,也早就明白了。”她叹道,又问:“赵姑娘,你这儿有地窖什么的吗?我怕雷,很怕很怕,最近常下雷雨,我怕雷一来,我就晕了过去。”

    “又不是小孩子”

    她嘻嘻笑道:“没法子,一打雷我头就痛嘛。”她指指耳后的脑勺。

    “那是孔海穴,挺危险的,怎么会痛呢?好好,一有雷雨,我就差人领你躲到地窖去。”赵英芙送她到客房后,便离开了。

    李今朝看看夜色,嘴里带着笑意,而后甩着淡色长发,转身开门,哼唱着:

    “傻哥哥,傻哥哥,大莽蛇下逃一劫,有人跳上你床你还不要,果然是个傻哥哥哇,好冷!”她打着哆嗦,赶紧关上门。

    客房外,一阵阵闷热的夏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