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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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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听说姓全的小子打你的主意,是不是有这回事?”

    白发如霜、胡长及胸、目光如炬的老人高坐厅堂正中央,鹰眸锐利地盯著下跪男子,似乎室内再无旁人存在,针落地的细微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左手捧著紫砂烧制的茶杯,右手掌心转著三颗铁球,神情威仪不见情绪,不怒而威的长者风范震慑四方,鲜少有人敢直视他精铄的眼。

    年轻时,他可是南北纵贯线上的一号人物,黑白两道都对他敬畏三分,万夫莫敌、义薄云天的英雄气概,涤讪他在道上的崇高地位。

    而现在他老了,退居幕后不再插手江湖事,由著外孙孟其赫整顿名下产业,由黑转白给手底下的子弟兵一条生路,免得再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憾事发生。

    虽然他不在道上走动,但昔日威名仍然叫人敬重,随口一句话依然有相当的分量,当各帮派有摆不平的纠纷时,只消他一个眼神就能解决。

    “什么姓全的小子,外公你耳背了,外边传的话只有三分真,你偏信了那七分假。”流言不可尽信。

    真是的,就为了这点小事连下十二道金牌,急召她上山,她长得像精忠报国的岳飞吗?

    乔品真将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宽大的羽毛外套下是紧身的弹性牛仔裤,配上平底的健行鞋,她就这么一路走上阳明山,中途没有稍事休息、喘息一下。

    她喜欢走路,尤其是下坡路,那会让她有健步如飞的感觉,平衡她日常作息的慢步调,同时达到健身的目的,不然她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是从何而来。

    “嗯!没大没小,从小教你的礼貌哪去了?胆敢口无遮拦。”真被他宠刁了。

    老人怒目一射,威严的气势足以令胆小者腿软,但这胆小者并不包括乔品真。

    “我说的是实话嘛!有些人老是爱小题大做,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来跟你嚼舌根,这样你哪有清静日子好过?”她意有所指地说道。

    底下跪著的男人闻言如风中落叶抖动。

    “你指的‘有些人’是真心关心你的人,你差点遭到袭击的帐我还没跟你算。”都受过一次教训还不知道怕,率性地不当一回事。

    这也算到她头上?

    “外公,你别看得太严重了,只是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挥邙已,瞧你胡子都气歪了。”

    乔品真像是没长大的孩子,笑咪咪地坐上老人家的椅子扶手上“胆大包天”地拉扯他最宝贝的胡子,还就著他的手喝杯里的乌龙茶,一点也不惧怕他森严如阎王的神情。

    在众人眼里,冷戾狂狷的老爷子是绝对不可侵犯的神祇,他脚一跺就去了半片天下,再一哼,水淹总统府,随便打个喷嚏就能掀掉一座山,当然要敬畏有加,不可有一丝怠慢。

    可是对他疼爱的外孙女来说,人人畏惧的外公不过是装腔作势的老顽童,跟肯德基爷爷一样和蔼可亲上毫无杀伤力,是个没脾气、好欺负的老人家。

    “什么叫只是小混挥邙已,你的危机意识埋在工水废料下呀!对方明明是针对你而来,你还睁眼说瞎话,想要蒙我这老头子。”

    他气呼呼地弹开她的手,赌气地把茶喝光,不分她一口。

    人都有弱点,他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宝贝外孙女。

    “哪有,谁说我是别人的目标来著,这道上有谁敢碰你老人家的心头肉,道听途说的谣言当不了真的。”她矢口否认,无赖得很。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别人或许不了解你在想什么,可你瞒不了外公这双眼,它还很管用。”他冷哼了两声,抽回手不让她玩他掌中的铁球。

    语塞的乔品真只是笑,视线往下看向沾了泥的鞋,难得未加以辩解。

    她忘不了鲜血像花似地在她面前绽放,喷向她的脸、她的耳、她的发,洗也洗不掉地深烙心底,如同沾染圣血的十字架。

    那是为了保护她的人所流的血,他们一个个毫无生息地倒在她四周,其中还包括她的亲人,她再也没有能力承受死亡,让爱她的人为她牺牲生命。

    “阿雀,你来告诉大小姐你查到什么。”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把事实摊开,她只会佯装无事。

    矮了半截的曲文雀并未起身,他跪著转膝面对乔品真,表情一如对老爷子般敬畏。

    “大小姐,姓全的小子真的要对你不利,他认为全老头的死是你一手主导的,而且他也知道有很多兄弟还是挺你到底,所以想利用你来使兄弟为他效力。”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乔品真轻嗤一声。“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几天前的事都了若指掌。”跟凤姐儿所透露的内容一致,简直可以去结拜了。

    没什么神经的曲文雀把她的讽刺当赞美,欣喜万分地以为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一时兴奋过头,大声说起探查情报的经过。

    “大小姐的车停在‘嫉妒’酒吧前的空地好几天,一直都没开走,我们不放心就进去找九穹来问个明白,他是店里的保镖兼打手,最清楚客人的动向”

    尤其是大小姐更不能待慢,九穹说看她那天一个人走向幽暗的巷道,于是他们一一调出路口的监视画面,找出她当天行经的路线。

    他们当然也瞧见几条鬼崇的人影尾随其后,手上明显拿著致命武器,当时他们的脸色全变了,差点要砸了监视萤幕好救人。

    幸好后来出现一个男人救了大小姐,两人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监影器范围,接著就不见人影了。

    “对了,大小姐,那个拉著你跑的男人是谁?我们要不要送份厚礼答谢。”江湖儿女要懂得感恩图报。

    你敬人一分,人敬你三分,这是道上的规矩。

    乔品真的神色忽地一变,不太自在。“送什么?送你去打杂如何?”

    还厚礼呢!她连人都赔进去了。

    莫名其妙多个男朋友,还是强迫推销,她根本来不及说不,他已经登堂入室,宣布主权,让为之傻眼的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然后他就像风火轮似地卷进她的世界,用顶级神户牛排收买将军和夫人,摆平这两头凶恶得连贼都怕的大獒犬,接著问她家里的钥匙摆在哪里,他好检查安不安全。

    凡事喜欢慢慢来的她怎禁得起他的快节奏,脑子都还没开始运转,他手中就多了一支刚打好的新钥匙,有如一家之主般来去自如。

    原本想找个人人商量商量,可是怪事年年有,她居然一个也找不到,他们似乎也遇到相同的难题,一个跟教钢琴的搅和不清,一个和别人的女人来往密切,而小芹更厉害,她身边貌似女人的美男子竟是她们开市第一个雇主之一。

    抱喜发财不致喜到人人都发春吧!他们要赚的是绿油油的钞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送我去当杂工可行吗?那我就不能常常去帮大小姐搬家了。”直性子的曲文雀当了真,烦恼自己没时间两边跑。

    白眼一翻,乔品真微恼地踩了他一脚。“外公,你当年怎么收个草包当手下,你没发觉他少了大脑吗?”

    蠢得让人不想欺负他,怕降低格调。

    “他很真,没什么心眼。”这也是他一直看顾著曲文雀的原因。

    在行动上,曲少雀够狠,下手不留情地守住当初他留给他的地盘,可是论起算计人的本事,他真的让带他入门的人汗颜,没人在一旁帮衬著,或许早被心机深沉的后起之辈给吞了。

    而他老头子就欣赏这份真,有此性情的人不会背叛,值得把命交到他手上,他会傻呼呼地捍卫到底,即使送掉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太真的人容易吃亏,你帮他换颗脑袋吧!”省得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换脑袋”骇然的曲文雀瞠大绿豆眼,惊恐地摸著还留在脖子上的大头。

    “别吓他,说说带走你的男人吧。”这点他比较感兴趣。

    没什么好说的。她的表情如是表达。

    “雀鸟仔捉来的人呢?他们真供出幕后主使者是全叔的儿子吗?”

    斑明,适时的转移话题。老爷子扬眉一笑,严厉的神色顿时一化,换上慈祥的面孔。

    “这你要问阿雀,我不管事已经很久了。”他把问题一搓,丢给底下的人去接。

    他可是“退休”的老人,哪有闲工夫管年轻人的事,近来冒出头的新生代哪懂得什么江湖义气,没踢他一脚叫他滚一边凉快就不错了。

    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装傻的转著铁球,作势要倒茶痹篇外孙女的视线,头才一低,整壶茶已涓滴不剩,只留下茶渣。

    这丫头居然用这一招回敬他,果然是被他宠坏了,刁蛮得很。

    “老奸巨猾。”乔品真滑下扶手,直接坐在外公脚边。“雀鸟仔,你没把人搞死吧?”

    一听见她的问话,曲文雀冷汗直流。“我我呃!这个呵呵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给我说清楚!”她几乎从他张大的嘴看到他喉咙口,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我”他迟疑地看了老爷子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出“呃!他们不老实嘛!所以我就打到他们吐实为止。”

    耙在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他不动手,他带出来的那票兄弟也不肯轻饶,你一拳我一拳地当是练身体,下手毫不犹豫,又快又狠。

    “然后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可想而知的结果。

    “呃!是”头低低的曲文雀非常不好意思,杀个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不须有愧在心,但对面对乔品真时则不然。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长久以来道上的行事作风,连警灿诩不太想插手,睁一眼闭一眼的由著他们自相残杀。

    “好吧!那么他们死前说了什么,更有吐出个名字吗?”她实在不想再沾染这些是是非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死在她面前的人实在太多了。

    提起这事,草莽性格的大汉啐了一句问候人家老母的脏话。

    “这几个家伙口风太紧了,也不晓得有什么把柄落在姓全的手上,我打到他们吐血才肯说了个全字,然后就懒得呼吸了。”

    嗯哼!她就知道这颗光头办事只有半桶水。“尸体呢?埋了还是扔了?”

    “兄弟们往山里一扔,没给人瞧见。”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小姐脸色难看,赶紧堆满笑脸往后退两步。

    “你们这群只会使用暴力的猪,做事不会先思前瞻后吗?你知不知道小赫有多努力将外公的事业漂白,你们又把一桶猪粪往他头上倒。”

    “咳咳!丫头,说话文雅点”猪粪有多臭呀!别这么折腾他老人家。

    “你闭嘴,外公,都是你纵容手下胡来才会闹出人命,我警告你不要再派一堆阿猫阿狗跟著我,人死无对证,我就当没这回事,你好好地给我养老,管你是要玩鸟、喝老人茶,甚至是玩女人都不要紧,总之一把老骨头别想再强出头。”

    她吼声如雷,凝聚丹田之力向一屋子男人发功,个个面色如土的掩耳闭眼,摇摇晃晃地忍受穿脑魔音,勉强不受影响地站得直挺挺的。

    满脸怒意的乔品真横睨了战战兢兢的一票人几眼,落向老人家的目光充满挣扎和一丝无奈,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一言不发地走出众人的视线。

    就像粗暴的台风席卷而过,来时风急雨狂,去时满目疮夷,让每个人心有余悸地战栗不已。

    “阿隐呀!我这把年纪还玩得起女人吗?”像是在诉苦,老爷子的睑上布满感伤的自嘲。

    屏风后走出一位五官深镌的高大男子,冷狷地散发冰一般气息。

    “这丫头老让我放不下心,你就帮我看着她吧!别让她知情。”免得她又来吼一吼,让他耳呜三天。

    “是的,老爷子。”他恭敬地躬身。

    “还有呀!有空回去瞧瞧那女人,虽然你对她没男女之爱,但好歹也有夫妻情分,看在她替你留了个后的份上,该给人家名分就给个名分,不要让她恨你一辈子。”孩子不能老冠别人的姓。

    毖言的男子并未回应,漠然地戴上宽大墨镜,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神色惊惶的曲文雀微白了睑,双目微凸地瞪著消失的人影,颤抖著手一指。“他他不是高天”

    “阿雀,你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老人威仪的面上带著警告意味。

    “我呃他我明白了。”

    其实他什么也不明白,只是顺著老爷子的意闭口。他害怕地想着,一个死了九年的人怎么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死而复生回到人世间。

    --

    那年她十七岁,一向待她极为和善的全叔忽然不满现况,佯称要带她出海赏鲸,却在中途将她手脚捆绑,眼睛蒙上黑布,带往不知名的山区藏匿。

    一开始她还天真地以为是一场游戏,相当配合地不吵不闹,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安分地当个被绑架的人质。

    一天、两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她才惊觉不对,情绪由原先的兴奋转为不安,不想再继续被囚禁的日子。

    可是她走不出去,四周都是防守她的人,窗口望出的景致是一片山色,峰峰相连似无尽头,毫无山旅经验的她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真要逃也逃不远。

    就这样,她惶惶然地在豪华因室待了五天,第六天夜里她被一阵咆哮声惊醒,虽然听不清楚吵杂的内容,但是熟悉的声音一传来,她的心便安了。

    然而谁也没料到这竟是悲剧的开端。

    一路落败的全叔竟挟持她来威胁救她的众人,当着她的面打穿父亲的肩胛骨,还意图一枪射穿他的脑门,让他从此由世上消失。

    她一惊,便挣扎著想夺下全叔的枪,就算死的是自己也无妨,为人子女者无法奉养父母到老已是大不孝,怎能反过来害其送命呢!

    谁知这时候会有人扑过来,以肉身相护她脱离险境,任凭子弹打在身上仍不为所动,一心只挂念她的安危。

    于是全叔逃了,她失去了大哥,而凤姐儿则失去了所爱之人,这是她亏欠凤姐儿的,不管如何弥补也无法唤回逝去的生命。

    不久之后,她的父母在一场爆炸案丧生,而后传来全叔在黑白两道的夹杀之下,在来回台湾与大陆的海上意外沉船,整个事件到此告一段落。

    虽然大家都隐而不宣,怕伤害到她,但她很清楚是谁把全叔的船弄沉,痛失至亲的外公不可能放过对叛徒的制裁行动,以鲜血为祭品才能平息一切伤痛。

    “亲爱的小真真,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就有一年半载没见到你,实在想念得紧咦!你怎么哭了?”见朝思暮想的人儿迎面走来,商左逸巴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抱满怀,然而走近一瞧才发现她眼中似有泪光。

    “我才没有哭,是风沙吹进了眼睛,这点常识也不懂。”乔品真以手背一抹眼睛,若无其事地迎向前方。

    “欸!我是医生耶!请别害让我高分通过考试的老师难过。”心一揪紧,他苦笑地拭去留在她眼角的泪滴。

    “你是牙医。”不算医生。

    “喂!你别瞧不起牙医,要不是我的妙手回春,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早就肿成猪头了。”他不满地发出抗议,以轻吻惩罚她的不敬。

    一提到牙,乔品真瑟缩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想争辩,只觉得累,筋疲力尽想找个地方休息。

    “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走路从不看周遭的环境吗?”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商左逸失笑,伸手指指诊所大门,再和门内的某位医生摆摆手,要他代完成患者的治疗,他暂时没空发扬神圣的济世使命。

    正在为一位患者处理牙垢的问题时,他忽然感到胸闷,心神不宁的想出去透透气,看能不能舒缓大石压在胸口的感觉。

    谁知他一踏出诊所,门外徘徊的熟悉影子让他想欢呼,以为自己的真心终于打动佳人芳心,让她相思难耐欲奔入他怀中。

    但是看到她眼中的泪,他著实慌了手脚,除了配合她的话当作是眼睛入了沙子,还得故意装疯卖傻逗她开心,免得她眼泪又往下流。

    心疼她的泪,却又不能直截了当地问明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口口声声自称是她的男朋友,但他很清楚她的心门尚未敞开。是他单方面地绑住这段感情,逼她不得不承认两人的进行式。

    不过她会出现在这里,表示他的努力并非毫无所获,当一个人伤心难过时,第一个会找的避风港便是让她觉得安心、足以依靠的人。

    “这是你的诊所?”她像是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微讶自己身处的位置。

    “可不是嘛!害我白高兴一场,以为你打算履行女朋友的义务,拉我去了无人烟的地方做坏事。”商左逸故作哀怨地一拧她鼻头,埋怨她的不尽责。

    乔品真怔了一下,然后嘴角微扬,主动投入他怀里。“还是你最好,不会丢下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但是拥著的怀抱十分温暖,叫她不想再走下去。

    “只对你好,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商左逸微笑地轻拥著她,眼露怜惜的柔情。

    他想着,幸福就是这样吧!拥著心爱的女人,为她撑起一片天,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

    “我好累。”她语气中充满疲惫。

    “累?”

    “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两腿发麻,全身乏力。”她近乎撒娇地低喃著,声音中饱含著浓浓倦意。

    “你到底走了多久?”轻抬她的脸一瞧,他不舍的抱起轻盈的娇躯,转身走进诊所。

    娇小玲珑的乔品真惊呼一声,但随后便放松身心的将自己交给他,不愿再承受任何她无法承担的重担。

    她像只慵懒的小白猫,在他怀中轻轻发出舒服的嘤咛,两眼微闭不再思考,放空心中的烦躁浸淫纯净的白光,安详地享受久违的平静。

    略显疲色的净白小睑让人看了不忍,似乎真的走了很远的路程,不停的双脚彷佛转动的轮盘,没有停止的一刻。

    “不知道。”一句话,道尽她心底的哀伤。

    全家父子再度被提起,划开她久藏不愈的伤口,流出丑陋过去的斑斑血迹。

    回忆,才是最可怕的恶龙。

    它就住在人的躯壳里面,有时沉睡,有时翻翻身,有时狂啸著撕扯人心,让人痛苦得几欲疯狂,恶龙犹自顽固潜伏。

    “别担心,把心放开,我会在你身边陪著你,你安心地眯一下眼。”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虽然不晓得有何重担压在她小小的肩头上,极尽温柔的商左逸仍耐心安抚著,一手抚著她的发让她放松上手轻拍纤弱的背,希望能给她实质上的帮助。

    诊所楼上的房间装修成可炊的小套房,以便他在此用餐和小憩,铺好的床铺扬散著薰衣草香,此时上头正躺著相拥的两人。

    “如果我睡著了,请不要叫醒我,我想好好地睡一觉。”感觉上,她似乎许久未曾睡个好觉。

    “好。”他柔声说道,轻轻吻著她阖上的眼皮“安心地睡吧!我的爱。”

    她柔柔地笑了,双眼并未睁开。“很高兴我的男朋友是你不是别人。”

    “我也一样。”他也笑了,眼露深情地落下一吻。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即使你是个可怕的牙医怪兽。”他是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男人。

    乔品真带著笑容入睡,隐约感觉到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但她太累了,没力气再开口说一句话,迳自进入黑甜乡里。

    在梦中,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和一群小朋友在草地上放风筝,她在笑,爸爸妈妈也在笑,戴著小丑帽的大哥笑得更开心,他们在说:生日快乐。

    那是十岁的她,无忧无虑的年纪。

    “可怕的牙医怪兽”原来在她眼中他是如此可怖。

    商左逸的笑声很轻,他怕惊醒睡梦中的佳人,压抑著不笑出声,让震动的胸膛维持正常起伏。

    只是他的笑随即转为深沉的思索,若有所思地盯著宛如天使的纯洁睡容,心里泛起冷厉的严肃,为她所受过的伤害感到愤怒。

    一直以来,他看到的只是她掩饰过的表面,以为她过去未曾遭遇大风大浪,一帆风顺的直到他的到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身后总跟著一群刺青的大男人,她的背后怎会没有故事呢,是他不曾深入她的心,看清她布满阴影的内在。

    “好好地睡吧!吾爱,把心中的烦恼全抛开,我会用我的爱来抚平你内心的伤痕。”

    看着心爱女子沉沉睡去,商左逸面露爱怜将她搂紧,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他阖上眼,陪著爱人一同优游梦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