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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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巴正汉满心欢快地挂上电话,唇边的笑容依然滞留不去。

    一旁的巴太太却微蹙双眉,忧心忡忡的。

    “老陈怎么说?”巴太太的声音透露一股疑虑。

    巴正汉坐到老婆身边,拍拍她的肩。“好啦!一切都妥当了。”

    “你这么有把握?”巴太太还是不怎么放心。

    “你别忘了,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一语双关的笑了笑。

    巴太太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正经!”

    “谁教你是我最最爱的老婆!”巴正汉说著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正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已经渐渐体会出彼此在有生之年的重要性了。

    能娶得郑羽,可说足巴正汉一生最骄傲的选择。

    郑羽和他的结合是当年十分轰动的新闻。

    巴正汉在黑道上算是颇有分量的人物,虽然在娶了郑羽之后就洗手收山,朝正当事业发展,但天性使然的重道守义行径,使他现在还是颇受道上兄弟敬戴。

    他一手创下的“好汉连锁餐厅”在高雄更是赫赫有名,最近他计画扩大经营,要逐步在四周布下“好汉”的消费网路。可是事业越做越大,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和郑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巴明欣。

    一想到这个女儿,巴正汉完全失去生意人的精明,他实在不知道是遗传学在巴明欣身上发挥得太彻底,还是他和郑羽长久以来的“矫枉过正”

    巴明欣自小就较同龄小孩早熟,凡事自有主见,所有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她一概拒绝,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娇态。当每一个小女孩欢欣地穿上白纱蓬裙的芭蕾舞衣,或乖巧地坐在钢琴前,按著黑白键大练豆芽时,巴明欣却穿著一身白色的空手道服,挤在清一色的小男孩中摔得鼻青脸肿。原以为她会吃不了苦、自打退堂鼓,不料,她从不喊累,曾有的作文课、外语课都随著年龄渐长而停摆,唯有空手道课陪她走过一年又一年。

    不仅巴正汉夫妇不明白,连巴明欣自己也不清楚何来的执著和毅力,但她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这么多年下来,从粗浅的健身,到后来的练心养性,巴明欣的沉稳中自见一份清心。

    严格说来,巴明欣是个令人无从挑剔的好女孩,独立、自立,打点事情自有主张,各方面都出色。但在巴正汉的观念里,一个女儿家若没有个幸福的归宿,所有外在的成就皆不足取。于是从小捧在掌心呵护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便成了他和郑羽心中的一块大石。

    巴明欣有张教女人看了嫉妒、男人看了心动的漂亮脸蛋,但那双深邃、闪动著慧黠光彩的黑眸却和她全身上下散发的女性韵味成了极端对比;即使面带笑容,她的不多话和带有审视意味、直看进人心深处的清澈眼瞳,无形中为她自己筑起一道防护墙;即使她就近在眼前,亲切、柔美,却没人能摸透她的真正想法,没人脑弃见那隐藏在晶亮黑眸中的丝毫秘密。

    也就因为如此,许多曾拜倒巴明欣石榴裙下的男士,莫不在信心渐失中弃械投降;有心者,虽有百折不挠的决心,但在得知巴明欣有个曾叱吒黑杜会的风云老爸后,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转移目标。

    自从脱离学生行列,巴明欣便放弃原先的出国进修计画,一头栽进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一方面是她舍不得离开父母亲;另一方面,她深感企业管理不仅要有强势理论为基础,丰富的实务经验更是不可或缺的补佐利器。因此,她拒绝倚仗所有“特权”关系,一心一意想凭自己的寰力获取所需经验。

    每当巴正汉夫妇因她过分投入、忙到三更半夜而心疼不已时,她从来只是笑笑的说了句。“我长这么大,哪件事让你们操过心?!”

    一句简短的回答,让巴正汉夫妇想了整晚的一箩筐话全又吞回肚里。

    眼见巴明欣全神贯注在工作上,巴正汉于是起了个念头,第一次,自作主张地安排女儿的事终身大事。

    跑车的引擎声在巴家门口停住。巴正汉抬眼看了下壁上的挂钟,十点四十二分。这也是巴明欣令人放心的一点,她一向在午夜前踏进家门,若有事需迟归,也会在前一天告知他们。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响。

    巴明欣一进门便看见端坐客厅里的父母。

    “爸、妈,怎么还没睡?不是说好了今天加班,会晚点回来吗?”说著,巴明欣走到郑羽身旁,坐了下来。

    “明欣,怎么又忙到这么晚?看你这个月几乎每天都加班,累不累啊?如果压力太大,就让你爸爸”

    巴明欣一听,马上打断她的话。“妈,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你们不也答应给我时间的吗?”

    巴正汉清楚女儿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笑笑地对妻子说:“你就让她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她不会照顾自己吗?”

    他停了一下,转向巴明欣。“明欣,爸爸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巴明欣看着她一向尊敬有加的父亲,开口道:“什么事啊?”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不解浮上心头。“怎么你和妈妈一副有点戒慎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她的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

    “明欣,”郑羽边温柔地抚著明欣乌黑的长发,边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完你爸爸的话不就知道了?”

    对这个女儿,她的口气总是温和。又有谁会想到她曾是警界的警花,还是跆拳道和柔道的双料冠军。当年她下嫁巴正汉时几乎和家里闹革命;任谁见了她现在的模样,也无法联想起当年她力抗父母之命、执意嫁给巴正汉的刚强性格。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后悔遇。如果有的话,只是遗憾无法子多替巴家生个一男半女。

    “明欣,你还记得陈伯伯吧?”见巴明欣点了点头,巴正汉慢慢地切入正题。“爸爸年轻时,他曾救过我一次,如果没有他那次的搭救,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虽然爸爸早和黑社会脱离,但那份道义心永远不会变。现在他遇上麻烦,爸爸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陈伯伯?他遇上麻烦了?”

    “其实,不是陈伯伯本人是他儿子。”巴正汉突然有点支吾。

    “他儿子?”巴明欣心里升起疑惑。

    “他的儿子叫陈宇臣,今年二十八岁,陈伯伯有意退休,把自己的企业全交给他,所以将他从外国叫了回来,打算让他慢慢接手;可是可是”巴正汉顿了顿口气。“陈伯伯最近收到恐吓信,有人准备要对宇臣不利。你陈伯伯从来不是个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人,所以他来找我商量。”

    “爸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巴明欣不明所以。

    “明欣,陈伯伯的事就等于是你爸爸的事。虽然你爸爸身边仍有许多值得信任的朋友,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你爸爸希塑由你去保护陈宇臣。”郑羽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巴明欣皱起眉,心里的疑云不断加大,她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藏有玄机。“陈伯伯可以请保镖或者保安人员,怎么也轮不到我,不是吗?”

    凭巴正汉的努力,只要他肯,一声令下,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

    巴正汉皱起眉头,一副十分烦恼的样子。

    巴明欣忍不住脱口而出。“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欣儿。”郑羽叫道。

    “对不起,爸。”听见母亲直喊自己的乳名,巴明欣骛觉自己说错话了。

    记得小学六年级时,在一个正式场合里,她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脱口顶了一位长辈的嘴,母亲一语不发地将她带离会场。回到家后,她说:“明欣,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小朋友了,不再是爸妈眼中的欣儿!一个牙牙学语、不懂事的小女孩。爸妈自信不曾为你留下违抗长辈的失败身教;想想看你今晚的言行是对还是错。”

    也就是自从那次后,巴明欣下定决心舍弃所有的才艺班课程,唯独继续上空手道课,即使不懂关于道术的种种深奥学问,但她隐约知道,穿上那一袭白衣时,自己心情的沉淀和上课时的全神贯注,会是稳定自己血液中浮动因子的最佳方法。

    “明欣,”巴正汉抬眼望向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知道要说服她,绝对需动之以情。“之所以希望由你担起这项任务,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这能力;而我和陈伯伯一致认为想对陈宇臣不利的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身边的人,为免打草惊蛇,让一个女孩子出面,首先就可以避人耳目,加上你稳扎稳打的空手道基础,我相信你会使自己免于受到伤害。”瞧自己一番义正词严,巴正汉强忍住笑意,禁不住在心底为自己鼓掌叫好。

    听见父亲出自衷心的解释,巴明欣在心里升起一股罪恶,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可以怀疑父亲呢?他不过是想报答陈伯伯当年的救命之恩啊!

    于是她笑笑地说:“爸,我答应你,一切悉随尊便!”说著,她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露出难得一见的调皮本性。

    郑羽也站起身来,慈祥的在她脸颊上轻拍了下。“好了,既然没问题了,先上楼去睡吧!明天到公司去辞职,好”“辞职?”巴明欣欲转身上楼的动作停了下来。

    “难不成你还要白天上班、晚上兼差当保镖吗?”郑羽轻啧。“不早了,明天你爸爸会再跟你商量细节的。”

    --

    陈大中握著黄绮玲纤细的小手,满脸的慈徉。

    “绮玲,你就搬到别墅去住吧。”

    “乾爹!”黄绮玲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当年在她走投无路时,要不是陈大中及时扶了她一把,并给了她一份正当工作,替她解决生活间题,今天她可能远带著小恺恺在街头流浪。

    “乾爹老了!”陈大中看着她。“我希望你可以在事业方面助宇臣一臂之力,毕竟他对公司的营运状况完全陌生。”

    要不是知道她一直对小恺恺的父规不能忘怀,他还真希望能够有她这么一个媳妇,善解人意又识大体;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媳妇人选了。

    “你就把宇臣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一样;难道你一点也不同情我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幢冷如冰宫的大别墅里,就因为缺少个女主人?或者你愿意让我这把老骨头每天为担心你和小恺恺而弄坏身体?”陈大中知道黄绮玲一向心肠软,只要略施苦肉计,她绝对拒绝不了。果然--

    “好,您说得都对、都有理,我投降了,好不好?您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宇臣的。”她给了陈大中一个铜铁般的承诺。

    --

    珍宝七四七的头等舱。

    这班飞机的乘客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普通舱如此,头等舱更别提了。

    但是机上的空姐却比以往更勤劳,更加卖力地服务顾客。只因头等舱内有两个男人两个帅得教女人为之倾倒的男人。

    陈宇臣简直不敢想像,现在的女人可以新潮、大胆到这种程度。

    从飞机开始起飞,他几乎没有一刻可以真正的合上眼休息一下。

    头等舱所受到的待遇原本就比普通舱好得多,但是也未免好得过分。

    他己经被问过不知多少遍

    “先生,你要喝咖啡吗?”

    “先生,你要喝酒吗?”

    “先生,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为你服务的?”

    要不是为免风度尽失,要不是不想让这些空姐太难堪,他真的想对她们大叫“shutup”!

    而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这些空姐的过分殷勤,但是他颢然比陈宇臣有耐性多了,脸上始终挂著那足以迷倒众生的笑容。

    他的魅力来自浑身上下的亲切感,尤其是那抹和煦如冬阳的笑容,令人难以抗拒。

    而陈宇臣却完全相反,锐利如瘪眼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双唇,组合成一张极具个性的套句时髦话“帅样”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却有著截然不同的味道。

    andy已经发现隔壁的男人有点不胜其烦了。“太英俊有时也是件狠麻烦的事,是不是?”andy,仍是一脸的笑容。

    陈宇臣讶异的看着他。

    他那深邃、明显的轮廓在在告诉别人,他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外国人,可是那一口流利的国语,甚至带点京片子的腔调,让陈宇臣这个道地的中国人都有点汗颜。

    从八岁赴美至现在,虽然学校也有中文课程,可是他的国语却不怎么标准,反而还带点英文的腔调。

    “andy!”他大方的伸出手。

    “陈宇臣!”

    两个男人伸手一握,对彼此的激赏让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建立起一份交情。

    “你到台湾是”

    “回家。”陈宇臣问道:“你呢?”

    “我是工作。”andy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也许到台湾我们还可以联络。”

    陈宇臣也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给他。

    “有空不妨让我尽地主之谊,不过,我也好久没回台湾了,台湾恐怕早就不是我当初离家的模样了。”

    “放心,至少我们不会迷路的。”andy语带双关。

    陈宇臣也笑着点点头,一抬头,脸上的笑容立即隐去,因为又有一个空姐朝他们走过来!

    “先生,喝咖啡吗?”

    --

    黄绮玲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

    心中那道好不容易才不再溃烂、不再发痛、不再流血的伤口,此刻正慢慢的再度撕裂开来,慢慢的疼痛起来,而且又开始沁出血。

    五年了!她一直以为她够坚强,早能坦然的面对一切。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五年来,她只是一味地逃避问题,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名建筑设计师andy应xx集团受邀到台湾参与设计

    andy!

    这个名字教黄绮玲的心碎了!

    为什么知名的建筑师那么多,偏偏就挑中他?

    是上天的安排?还是

    不!不!

    她用力的咬著下唇,咬得嘴唇红雇,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这一次就是拚了命,她也不愿再接受上天残酷的安排。

    人只要死一次就够了!

    现在她必须要好好的、勇敢的活下去。

    只因为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小孩,她的宝贝。小恺恺是她的一切,是她的生命。

    她颤抖著手把报纸又慢慢的摊开来,标题旁那帧照片让她眼前全模糊了。

    那灿烂的笑容,仍标示著他的贵族身分。

    “妈咪!妈咪!”小恺恺的小脸蛋映入她的眼中。

    --

    小恺恺额前的那颗痣,还有那几乎是andy缩小版的神似轮廓,任明眼人一瞧都会相信他和小恺恺的关系。

    “妈咪!不要哭,不要哭。”小恺恺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五岁的孩子根本还是个小娃儿,但是他却懂得安慰母亲。从小就没有父亲在身边,所以他比同年龄小男孩更具有男子气概,即使不懂妈咪为何常常流眼泪,但他知道他要保护妈妈!

    “妈咪没哭。”黄绮玲吸吸鼻子,抽出一张面纸,胡乱地将脸上的泪水拭乾,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抱起小恺恺,紧紧的搂在怀中。

    她不会再哭了,永远都不会!

    为了自己,更为了小恺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