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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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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厢房内刺绣的曲无瑕感觉到心绪不宁,愈渐烦躁,秀眉轻颦,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手绢,怕再继续下去会毁了这块绢料。

    方才还丝竹悠扬的宴会厅怎么突然没了声音?她拧眉思忖。有音乐声代表他又召来歌伶花魁,那情景是可以想见的,随着清晰的乐音在眼前转为鲜明的画面,引她心痛;但倏地消失的音乐声,却又令她不安起来。

    是她多心了吗?可能只是曲终人散了吧!她勉强自己一笑,然而满腔的躁虑仍是无法释怀。

    “你不绣了?”发觉她停手,书儿探过头来。

    曲无瑕摇摇头。“先放着,等我心静下来再绣。”

    书儿点头,开始收拾那些针线绢料。她大概猜得到曲姑娘为何心烦突然,书儿也发现不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眉头拧了起来。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停止了?“奇怪,怎么”还来不及对曲无瑕提出心中疑虑,外头长廊响起的纷杂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快点开门!”吼叫声随即在门口响起,衬着一声重过一声的拍门声。

    怎么回事?曲无瑕看着那一道道映在门上的幢幢人影,有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泛开,像迅速扩散的烟雾,紧攫住她的思绪。

    书儿也吓了一跳,爷从没让别的仆役来过这里的。“我去看看。”她对曲无瑕说了声,走到一半,门外又传来不耐的催促声,这一次她听出对方是和她再熟悉不过的李城。“死阿城,你叫魂呐!小声点成不成?”她一边开门一边没好气地骂了回去。

    “你在这儿啊?”门一开,看到书儿,原本气势汹汹的李城收敛了许多。

    “废话!我才要问你来这里做”书儿原本还想开骂,但看到阿城身后那两名庄园的守卫,顿时睁大了眼。那两人手上都捧着托盘,一个放置了凤冠霞帔;一个放置了珠宝首饰,闪烁着璀璨的珠光。“这是在干么?”她惊诧问道。

    “走开点,爷的事你别管。”李城低声道,推开她,带着两名守卫走入,朝曲无瑕斥喝:“爷要你换上属于你的东西,等会儿他们会送你出去。”

    曲无瑕呆怔原地,对他的话似乎置若罔闻。

    早在门一开时,她就已看到了这堆东西这些她曾穿戴过却没来得及拜堂的衣饰。她知道这一刻会来,可真正面对时,她依然心痛如绞。

    他要她走了吗?她穿戴嫁衣被他掳来,又将穿戴嫁衣被他送走,不同的是她已非清白之身,她的心也不再是她的,而今他将当初取走的嫁衣还她,这是多大的讽刺?她的无知、她的纯真、她的心,她又该找谁去要?

    她揪紧心口的衣襟,怕心碎裂的疼痛让她无法承受。泪无声地迅速涌上眼,泪雾将眼前那些凤冠霞帔渲染成一片鲜红,就像是她心头不住淌下的血。

    “快点!轿子还在后门等。”李城指挥两人把东西放在桌上,见她没有动静,又开口喝道:“你如果不自己动手,我们也会”

    “也会做什么?你没看到她很难过吗?”书儿怒道,插入曲无瑕和他们之间。“你至少也得给她时间反应嘛!”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曲姑娘怎么承受得了?她看了曲无瑕一眼,在看到那毫无血色的丽容时,忍不住鼻酸。

    “书儿,这是爷吩咐的,你别为难我们成不成?”李城尴尬低道。

    “可是”书儿还想替曲无瑕争取一些时间,才一开口,就被曲无瑕打断。

    “我换,我不会赖在这里的。”她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嫁衣低喃道,哽咽的语音含了太多的凄绝哀愁。她拿起凤冠,一失手,让锐利的银片划破了指尖,晶亮的银片迅速染上了血渍。

    “你受伤了!”书儿惊道,连忙拿了手绢裹住她手。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痛?曲无瑕恍惚地任由书儿替她包扎,泪无声流过脸庞。她的心好痛,痛得麻木了身子,她又怎么感觉得到手上的伤?她真宁愿就此死去,这样就可以不用去体会心伤了

    “曲姑娘”见她这样,书儿忍不住也掉下了泪。

    “我们到外头等好了。”不忍再看下去,李城连忙开口,和那两个守卫落荒逃到门外。

    曲无瑕深吸口气,努力将唇瓣扬起一个弧度。“别为难他们,书儿,帮我一下,别让他们等太久。”

    那抹笑容是她见过最令人伤心欲绝的神情!为什么到了这时刻,曲姑娘还顾虑得到他们这些下人?!书儿哽咽得泣不成声,一边拭泪一边替她更衣。

    红艳嫁衣、烁光凤冠,曾经除下的又一一穿上了,曲无瑕看着镜中的人儿,仿佛又看到了出嫁当日的自己。

    这一去,代表他的复仇已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真狠绝到连驱离她都不屑亲自为之吗?一咬下唇,热烫的泪又滑下脸庞。

    即使没上胭脂水粉,曲姑娘依然美丽得几要夺人魂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不忍心见她离开这里试凄。书儿啜泣,解下颈上曲无瑕给她的玉佩,帮她挂上。“这玉佩,让你保平安”话还没说完,她已泪流到无法言语。

    “谢谢你,谢谢”曲无瑕哽咽喃道,一咬牙,转身走出了门外,不敢再回头,书儿过多的好意反会成她心头更沉重的负担,让她迈不了步子。

    书儿没有跟出,她只是趴俯案上,大哭特哭了起来。

    直到房门关上,曲无瑕还是可以透过门板听到书儿的哭声。她轻抚过颈上的那片玉佩,书儿的体贴更衬出他的无情,他在哪儿?她连想见他一面都得不到

    “可以走了吗?”李城见她走出,上前问道。

    “慕容公子他他人在哪儿?”曲无瑕咬唇,挣扎许久,终于抛开矜持问出。“我我想见他,请你带我去见他”就算会被他冷嘲热讽也罢,她不要就此离去,至少,至少也该让她见最后一面,由他来执行这最后的处决

    “我不知道,爷他交代完就离开了,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无能为力。”李城摇头,不忍看她哀伤的神情,他大概有些了解为何书儿会那么护这名女子了。

    她的心像被刀当场劈开,裂了曲无瑕怔在原地,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缥缥忽忽地响起。“是吗”他真恨她至此,真对她没半分留恋?曲无瑕闭上了眼,回答她的是期望粉碎化成的泪。

    “可以走了”她喃道,清楚明白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边请。”李城领头,和殿后的两名守卫带她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过宴会厅,不知道自己走过湖畔的凉亭,她像个失了魂魄的躯壳,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走,走出曾有过他的日子

    恍惚的她没有发觉,湖上飘着一艘小舟,舟上有双深墨的眸子凝视着她,恒如冰潭的瞳眸有了波动,不只是愤怒,还涵盖了太多他和她都无法分辨的情绪,无言地看着那抹身着艳红的身影,走出了这片庄园

    季府

    当曲无瑕下了轿子看到季子熙和季家夫妇那混合了厌恶、不屑和嫌弃的神情时,她的心里已没太多感觉,她的心,早在离开那座庄园时就已死去。

    当他们瞥见她身上的装扮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四人对峙许久,最后是脸色最为铁青的季子熙开了口;“先进屋里再说,别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虽无心,却是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来由地,竟有股想笑的冲动,她该庆幸慕容恕还没狠毒到用送嫁乐队大肆喧闹地将她送回季家的程度,否则季家的人很可能会大门深锁,死也不肯让她踏进屋里半步。

    进了大厅,季家三人纷纷落坐,只有她头顶沉重的凤冠站在厅中,任他们鄙夷的视线包围打量,像是三司会审般的,要为淫名渲染得满城风雨的她做出宣判。

    “熙儿,你让她进门,该不是还想娶她吧?”担虑不已的季夫人首先开口。

    季子熙沉着脸,抿嘴不语。曲家产业已毁,当初引他娶她的诱因已失,加上那流传于高官富绅间的淫画,他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为妻?

    “熙儿!”见他沉默,季夫人急了,提高音量。“她都不知道跟过多少男人,还让人画了那些下贱的画,我绝对不准你娶她进咱们季家的大门!”最教她无法忍受的,是曲无瑕居然挑出嫁当日另投他人怀抱,让他们季家丢尽了颜面。

    季子熙还没解释,曲无瑕已开口轻道:“姨娘,无瑕绝不会嫁给子熙表哥的。”即使季子熙不计前嫌愿意娶她,她也不可能会嫁他,因为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属于慕容恕的,她绝不会再给了另一个男人,即使那人是她原应婚嫁的季子熙。

    那听似让人心安的话语,其实代表着再明白不过的拒绝。季子熙脸色大变。虽没宽宏到还想娶她的程度,但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接受先被说出原该是属于他的台词。他都还没嫌弃她,她还敢先拒绝他?“那你又来这儿做什么?提醒别人你曾是我季子熙的未婚妻吗?”他咬牙恨道。

    若不是轿子把她送到这里,她也从没想过要找上季家;若不是想问他们爹的下落,她也不会踏进季家大门。曲无瑕低头,知道这些话会挑起更多的不满,所以没有开口。

    “这段期间你都上哪去了?”季子熙质问道。

    “别人说的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没等她回答,季夫人又急急逼问。

    那些传闻她从没听过,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曲无瑕浮现一抹苦笑,倏地双膝一跪,以额叩地。“造成姨丈、姨娘和子熙表哥名声的莫大伤害,无瑕自知罪孽深重,却无以补偿,唯一能做的只是离开这里,别再拖累你们。可无瑕想求你们一件事,若你们知道家父下落,能否告知无瑕好让我们父女能够相聚?”

    “说这什么话?”一直沉默的季老爷开口了。“你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去?再说,你至少也还是我季某人的外甥女。你爹现在下落不明,曲家又被查封,你就先住在这儿,等找到你爹再做打算吧!”

    听到曲无瑕肯自己离去的季夫人笑容还挂在脸上来不及卸下,就被季老爷的话给冻住了。“这怎么成?要是让人知道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待在这儿,有哪家姑娘还敢嫁给咱们熙儿啊?”她双手叉腰,不悦地尖道。“若十年五年都找不到曲衡,她岂不是在这儿住上一辈子?她要走就让她走啊,省得累赘!”

    “娘,爹这个决定没错。”季子熙冷冷瞥了曲无瑕一眼。“要是把她赶了出去,别人会说咱们季家无情无义,届时对咱们的伤害更大。让她待在这儿,总比让她出去外头让人指指点点的好。”

    季夫人又气又怒,最后只能不情愿地跺脚恨道:“这可恶的麻烦精!”

    曲无瑕听着他们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大肆批评,脸上的表情平静依然。就算这些话再尖酸恶毒,也完全伤不了她,因为除了他之外,已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在乎。能留也好,不能留也无所谓,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了。

    “就是这样了。”季老爷做了最后的结论。“无瑕,你待在这里就得自律一点,别再做出会败坏我们季家门风的事,知道吗?”

    “是。”曲无瑕低道,留在季家,应该会比较容易得到爹的消息吧!

    “去把那身嫁衣换掉,看了刺眼!”季夫人恨道,事情已无法转圜,她只好把气都出在曲无瑕身上。“都已失贞失节了,还有脸穿着那袭嫁衣?”

    季老爷唤来一名婢女,低声吩咐。“把她带去西边厢房。”然后转向季夫人安抚。“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他搀扶着季夫人,走出了大厅。

    季子熙看着被婢女扶起的她,咬牙切齿。虽说娶她只为曲家的权势与富贵,他一点也不想管这段期间她到底上了哪儿、被几个男人抱过,但因她而害得他在朋友间沦为笑柄这件事,他却是说什么也忘不了,越想越是满肚子火。

    曲无瑕起身,看到季子熙正怒瞪着她,她只能低道:“子熙表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想到他以前在曲衡面前忍气吞声的辛苦全化为乌有,他更是生气,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女人!”而后怒气冲冲地走出大厅。

    “表小姐,你没事吧?”看到她被打倒在地,旁边的婢女马上上前相扶。

    季子熙下手颇重,她的耳里不住嗡嗡作响。“我应得的。”曲无瑕抚颊,摇头轻道。

    慕容恕即使再如何恨她,也不曾动手打过她。脑中浮现他向来冷漠无情的眼神,她却觉得世上最温柔的莫过于此。无法克制地,凄楚的泪滑下双颊。从此之后,她真见不到他了

    一旁婢女以为她是被打哭的,连忙安慰。“少爷只是在气头上,他不是故意的,别哭了”她一边扶着她,一边带她走出大厅。

    再多刻薄的人言也伤不了她,只有亟欲见他却无法得偿的哀戚,才真会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曲无瑕失神地被带着走,泪水模糊了双眼,悲伤的泪痕汹涌地在她的丽容上蔓延。

    他狠绝的作为让她心死,但可悲的是,心死的她,却对他死不了心。

    一抹俊逸的身影立在湖畔的凌波亭中,慕容恕望向湖心的眸神冷冽,一如深碧见不着底的湖水。

    这儿,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往往一待,就是半日的时间。

    即使他一直放任她在庄园内自由活动,亦随时有眼线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就算他鲜少伴在她身旁,也对她的行动完全了若指掌。

    再瑰丽的湖光山色,也有烦腻的时候,不过是西湖的景色,是什么能让她看得如此沉迷,百看不厌?看着斜阳日暮将湖水染上了鲜丽的朱橙,他的冷眸也给微微沾染了一抹迷离的色泽。

    察觉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慕容恕迅速敛回纷乱的心绪,回复到面无表情。

    “爷,属下已将曲姑娘送到季家了。”完成任务的李城报告。

    “季家人反应如何?”他淡问,依然看着染上橘橙的天。

    “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止,不过他们脸色都难看得紧,最后还是让曲姑娘进去了。”李城据实以报。

    慕容恕冷冷地勾起唇角,早料到季家为了顾全颜面绝不可能将她屏弃门外。但收留了她并不代表季家不记恨,有些刻薄的对待,是在门关起来后才会展开,外人看来越是斯文的书香世家,心胸会越是狭隘。

    眸子微眯,慕容恕沉道:“派人进季家去监视着,把她所有的事都向我报告。”

    “是,属下告退。”李城拱手退下。

    即使你把她赶出了这里,你还是关心着她。心里的声音悄然响起。

    不,这不是关心,他只是想看她在他复仇的布局下,会遭遇到怎样的折磨而已。慕容恕眉一拧,马上将那抹心音驳回。

    最近那声音愈渐纷杂,他早已练就了迅速反辩的功力。那反辩的速度,迅捷到连他都不禁要怀疑那是否亦为用来说服自己的谎言他不由自主地握拳,不经意地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在余晖下闪着反射光芒的白堤,心陡然一震。

    她,一直看着的是白堤和那座他们相遇的桥吗?

    对她而言,一切噩梦都由那里展开。她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去看它?

    会考虑到她的心情,你定是爱上她了心音又响,这一次,他却只是怔怔地遥望那座白堤,并未反驳

    一间原本要拆做仓库的破旧厢房,是季家给她的房间。房里除了一张榻、一床被褥外,再无其他。

    房内闷热,屋顶会漏雨,就连被扔诩透着股霉味。同样是寄人篱下,季家给她如此,慕容恕傍她的却是舒适的环境;季家是她的亲戚,而她和他却是什么都不是,更甚者,还是不共戴天的仇家。

    曲无瑕对这样的环境不曾抱怨,她早将自己的心封闭了,做到视若无睹的地步。她不敢回想,不敢比较,她只能要求自己无神恍惚地过,什么也不想地过,才能欺瞒自己不去想已不在他身边的残酷事实。

    墙外传来报时的更声,曲无瑕一惊,发觉在失神间,天色已然暗下。

    又一天过去了?她茫然地看着外头,想要回想进了季家多久,却发觉她根本无法数出已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

    曲无瑕走出房间,一抬头,见着的是满盈的圆月。还记得才过端午而已,现已满月。是吗?她离开那里竟已近十日?

    “谁?谁在那里?”一声斥喝在身后响起。

    曲无瑕回头,发现一身醉意的季子熙斜倚廊柱,眯着醉眼看她。

    “是我,无瑕。”她低道,微微诧异,她从不晓得斯文的季子熙会喝酒,还会喝到这种步履不稳的地步。

    “无瑕?”季子熙鄙夷地嗤笑,摇摇晃晃朝她走近。“都不知和几个男人睡过了,还敢叫无瑕?”

    “你醉了。”刺鼻的酒臭味让曲无瑕后退一步。

    “我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醉?”季子熙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那些男人教过你什么?也让我试试吧?”

    “放开我!”曲无瑕一惊,用力挣扎。

    “让你在我家白吃白住,和你睡上一次做为代价还算便宜你呢!”季子熙狞笑,反将她拉得更近。“别装清高了,整个杭州都知道你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我不是,你放开我!”她费尽全力捶打他,一心只想挣脱他的脏手。除了慕容恕之外,她的身子没人能碰!“放开我!”

    季子熙笑得邪气,双手将她环住,以前故作的温文假象全然卸下,如今他只是个想一逞淫欲的急色鬼。“哟?是那些男人教你这样才够味吗?”

    曲无瑕拼命挣扎,可体弱力轻的她又岂是他的对手?屈辱的泪夺眶而出,情急之下,她拔下头簪,将锐利的尖端抵上颈子。“放开我,不然我当场自尽!”她宁可死也不愿被他污了她的身子!

    “我才不信你敢自尽!”谁管她死活?季子熙嗤笑,低下头就要往她吻去,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抚着颊踉跄后退。

    季子熙把手掌摊到眼前,就着微暗的光线看,赫然发现掌上染满了鲜血。“你这贱货居然敢用簪刺我?”他大怒,要朝曲无瑕扑去,却被她手上的簪逼退数步。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会杀了你,再自尽!”曲无瑕颤抖着手,将手中的簪子对着他,握得死紧。

    “我肯碰你还算抬举你了,呸!”他才没必要为了这个贱女人赔上自己的命。季子熙狠狠地啐了一口,满心不情愿地离开。

    见他离去,曲无瑕手中的簪子掉落,再也无力撑持,她倚着身后的廊柱,缓缓滑坐地面,埋首痛哭。

    让她遭遇这种事也在他算计之内吗?他怎么能忍受让别的男人碰她的身子?他当真对她一点也不在乎?所有的人都这么看她,还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会对她下手?曲无瑕咬紧了唇,任泪流满面,就连用力过度而咬破皮也不自觉。

    她还能待在哪里?就连她想躲在那间简陋的房间内,失魂地度过余生也做不到啊!她仰首望天,哀戚地发觉,天下之大,却完全没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

    有,还有个地方缓缓地,她笑了,绝美的容颜浮现一抹幽忽的笑,她扶着廊柱站起,颠踬着往后门走去,隐于黑暗之中。

    初晓的西湖,笼罩在蒙蒙的晨雾间,在这人迹未至的时刻,有一抹纤细的人影来到了白堤。看到那座凉亭,走了整夜的曲无瑕满足地笑了,走得疲累不堪的双足也感觉不到疼痛。她走上凉亭,四周尽是白雾,阻了她的视界,看不到位于湖岸的那座庄园。

    她是看不见他了曲无瑕闭上眼,原以为再也流不出泪的眼,还是泛出了薄雾。刚刚她先去跟娘的灵位拜别,才猛然想起奶娘每年祭拜的,该是因她而牺牲的慕容恕和他的爹娘。

    她与他,竟在十八年前就种下了这样的纠葛,是命运弄人吗?同月、同日、同时辰生,这该是一种缘,为何上苍要将之造成一种孽缘?

    白堤,白蛇娘娘在此和许仙相遇,不得善终;而她,也是在此和他初会

    “是你下的诅咒吗?”曲无瑕仰首低喃,滂沱的泪不住地奔腾而下。“你不愿后世之人拥有你求不到的良缘,所以下了诅咒,是吗?”

    脑海中浮现那日在白堤初会的情景,曲无瑕闭上了眼,有他的情景皆历历在目。她和他是天注定的孽缘,再也不可能了曲无瑕攀过了凉亭栏杆,扶着亭柱而站,栏杆外的距离,必须踮起足尖才得以站立。烟雾让她看不到底下,只听到清澈的水声在下方流过,仿佛一股沁凉,洗涤着她的心灵,让她平静。

    她的出生是一种错,她的存在也是一种错,而今,这个错误,她将予以了结。来生,还有可能吧?

    曲无瑕哀戚一笑,闭上了眼,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