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车赫凡睡梦中醒来,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

    从温热被窝中起身,他习惯性地走到书桌前弯身打开抽屉,拿出白色葯包,然后倒开水和著吞下葯丸。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拿一次的葯又快吃完了,这阵子消耗量好像特别大?

    车赫凡对著窗外的星光夜色长长叹了口气。

    到处都是恼人棘手的问题,家庭的、公司的、还有他自己私人的,每一件都烦得他没有片刻安宁,特别是一直处在停滞状态的“环球商城”计画,面对父亲与大股东们的压力,更是让他不得好好睡上一觉。

    车赫凡喝尽杯中清水,再没有半点睡意,干脆打开电脑,点开一个资料夹,里头都是没办完的公事:新开拓的子公司、年度营运计画目标检讨、悬荡多时不能购回的土地。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觉疲惫无力。

    电脑萤幕闪著幽微蓝光,一闪一闪,恰好照在那天从汪瑀璇店里买来的衣服。车赫凡伸手将纸袋提起,取出里面的衣物。

    浅卡其色的休闲服,上好的质料、简单俐落的线条,这个品牌无疑成功满足了白领阶级寻求高质感却不奢华的需求。

    想来东兆太低估了“旅行者”的本事,感觉他们不是普通的成衣商人,从与众不同的衣物,可以窥见这个品牌拥有不为人知、不可测量的实力。

    车赫凡对著衣服苦笑起来。

    本来是去打探军情的,结果自己先被他们贩售的东西给收卖了。

    他轻轻抚摩手中衣物,心里很清楚,收买他心的不仅是衣服,更重要的是卖衣服的人。

    打从他离开那家店,汪瑀璇温婉内敛的笑颜始终在他心中盘旋不去,在他工作的时候、开车的时候,甚至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她的容颜就自然浮现眼前。

    彷佛由不得他选择,她沉思的样子、蹙眉的样子、微笑的样子和客套拘谨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像是跑马灯一般转不停,让车赫凡好几次想再回到那家店,再去看她一眼,就算随便和她说上几句话也好。

    就像过去他会不明所以追逐一个直觉眼熟的背影,车赫凡不得不联想到,汪瑀璇或许跟他那段无法追回的记忆有关!

    “赫凡,这么晚了还没睡?”金毓贤端著热牛奶走进来。

    母亲慈蔼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妈,你怎么也没睡?”车赫凡接过母亲手中的牛奶关怀问道。“别担心,其实我刚刚已经睡了一下了。”

    “我没关系。我在家里多的是时间睡觉,重要的是你”金毓贤坐在床沿,忧心地看着儿子。“你是不是又睡不好?最近我常听见你半夜起床。”

    “还不是烦公司的事。”车赫凡在母亲面前不必伪装,直接说出困境。“有块地一直弄不好,爸很在意那件事,股东开会也一直盯我。”

    “这事我听宏升提过。听说是地主不想卖,连出价意愿都无,确实很棘手。”公司里的事,金毓贤几乎都是透过侄儿符宏升才略知一二。

    符宏升是她大哥的儿子,因为从小就过继给别人,所以不跟她娘家的姓。

    这孩子从小特别聪颖过人,不但书读得好,人又长得相貌堂堂,金毓贤的大哥在她独自抚养车赫凡时帮忙她很多,所以她特别提携他,学校毕业没多久便引荐他进入东兆集团,他也很争气地成为赫凡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是啊,偏偏这种事又急不得。”车赫凡无奈摇头。“妈,公司的事让我跟宏升烦恼就好,你不要想太多,再困难的事总有解决的方法。”

    “我知道,公司的事我帮不上忙,我只担心你的身体.”金毓贤忧心看着儿子因睡眠不足而略显黑沉的眼眶,心疼地轻抚儿子的脸。“你愈来愈憔悴,脸颊都凹下去了。宏升跟你差不多年纪,他看起来可有活力多了!你啊,就是太劳累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他看起来有活力?哈,那是因为他现在热恋当中!哪个热恋中的人不是活力充沛?”车赫凡开起表弟的玩笑。“妈你不知道,他跟女朋友现在可好了,每天都有活动,一下班就不见人影,留我一个人加班!”

    “热恋中的人有活力?”金毓贤疑惑地望着儿子。“你跟菱贞谈了那么久的恋爱,怎么从来没见你有活力过?”

    “就凭她?”车赫凡嗤笑。“她少惹我生气就不错了,还有活力?别提她了,我想起她就烦。”

    “你那是什么态度?如果你真不喜欢她,那就趁早了断,别耽误人家啊。”金毓贤一直不认为江菱贞适合车赫凡。

    “我现在哪有空想男女感情的事?”车赫凡逃避的说:“再说,现在公司需要江立委的地方还很多,老爸应该不会同意我跟她分手。”

    “婚姻是你自己的,不能只考虑你爸爸。重点在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当然不爱她!”车赫凡不假思索回答。“我怎么可能爱她?妈,你也不能接受她那样的女孩做媳妇吧?”

    “唉这样怎么行呢?”金毓贤摇头叹息。“感情的事最忌讳打迷糊仗,现在不说清楚,将来后患无穷。不行,我得找你爸谈谈。他怎么可以这样耽误儿子的幸福!”

    “谈有什么用,他会听吗?难道你们真的会让我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我看是天方夜谭!”车赫凡反射性直接回答母亲。“你不必白费力气,爸要是懂得替别人著想,就不是车金祺了!”

    “赫凡!你怎么说这种话?”金毓贤脸色骤变,儿子的愤怒让她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那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悔恨不已的错事。

    “我有说错吗?本来我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早有自知之明!”

    “难道你另外有喜欢的女人?”金毓贤好奇追问。“有吗?”

    “目前没有。”车赫凡对窗外叹气,有感而发。“我倒觉得,没有爱上谁,对我才是幸福,与其爱上了被长辈硬生生拆散,不如什么人也不爱。”

    “赫凡,你真的这么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金毓贤彻底被儿子这番话重重刺痛了。

    她万万没想到车赫凡竟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悲观!这是谁造成的?是谁让他过得连爱人的权利都没有?她的儿子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哪个做母亲的听到子女说出这番话不会心碎?

    金毓贤心痛得无以复加,她已经一辈子得不到真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得不到真爱!

    “听妈的话,你别这么悲观,每一个人都可以爱他真心想爱的人。”金毓贤拥抱已经长大的儿子,允诺道:“妈答应你,将来你一定可以娶你真心所爱的女人,不管你爸有什么理由反对,妈一定站在你这边,知道吗?”

    她要弥补过去的错误,否则她以后都会活在良心不安中。

    “妈,到时候再说吧。”车赫凡拍拍母亲,他觉得母亲实在太杞人忧天,老是为了还没发生的事烦恼不已。“妈,你想太多了。夜深了,我们都该上床睡觉,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

    汪瑀璇下班走出办公室,看看时间还早,心里盘算著直接到奚心瑷的工作室。

    她们好几天没见面了,若遇得上的话刚好一起吃晚餐。

    才踏出电梯,她就看见玻璃旋转门外站著一个俊伟高大、穿著浅卡其色休闲服的男人。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可能有一段时间了,只见他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低头似乎在沉思。

    站在旋转门这头的汪瑀璇愣了好一会儿,她想不到车赫凡会特地穿著那天在店里买的新衣服,跑到公司外头等她下班!

    汪瑀璇无从揣测他真正的用意为何,照理说,他不该有这闲工夫来等她啊?

    “嗨。”车赫凡从沉思中回过神,一抬头望见她站在门内,立即咧开嘴笑着向她挥手。

    门这端,沉吟了半晌的汪瑀璇终于还是迈开步伐,低低叹了口气后,推门走向他。

    “你好。”她的态度并不十分热络,对他,汪瑀璇一贯保持著相当的距离。

    “我把你挑的衣服穿来了。”车赫凡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突然心血来潮,平常我可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今天早上穿上这套衣服,我发现你挑的,不但颜色和款式刚好都是我喜欢的,竟然连尺寸都这么合,真是太神奇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车赫凡看着她带著淡淡笑意却没有表情起伏的脸庞,兀自兴奋的阐述他对这身

    “没什么。”汪瑀璇看他开心的样子,好像挖到什么稀世珍宝,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套衣服。她浅浅一笑答道:“做这行久了,目测就知道客人的尺寸,算不上神奇。不过,你穿我们家的衣服真的很好看,比穿西装更年轻有活力。”汪瑀璇不例外地给他很职业化的赞赏。

    “是吗?我以前也常买衣服,其他店员怎么就没有你测得那么准?或许是你的眼光比起其他人更能穿透我吧?”车赫凡潇酒甩甩头,朗笑道:“说实话,我活到现在,还没遇到像你这样嗯,感觉很相契的朋友,这是很难得的缘分,你说是吗?”

    “不是吧你想太多了。”汪瑀璇笑不出来,连忙低下头。

    “哈哈,是你太紧张了。到目前为止,我算是你们公司的消费者,当你面对一个对你产品非常满意的消费者,需要这么紧张吗?”车赫凡直言指出她的怪异之处。

    倘若他真是个满意的消费者,以她从商者的立场,肯定要比现在热情多了。

    然而,当她愈是表现得淡然生疏,愈表示她不能把他当作一般客人看待。

    车赫凡对她那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愈来愈强,让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刻意表现疏远?

    同时,他也很想认识这位特别的女孩子,不用多馀的理由,他心里自有一套精准的感应器,他就是这么肯定。

    她,就是能让他感觉愉快,了解他心里真正想法的那类型。

    “下班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总不能一直站在路边抬杠。你说是吧?”

    他炯亮的目光始终没移开,而他的话语总带著让汪瑀璇莫名全身紧张的“言外之意”实在叫她难以招架!

    要命的是他竟还邀她“找地方坐坐”而且是肯定不容拒绝的语气,除非她想继续站在路边跟他耗下去。

    这实在让汪瑀璇很为难,她没有那么高超的“演技”可以当他是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偏偏在他眼中,她彻彻底底就是个陌生人。

    懊怎么开口告诉他:我们过去曾经相知相惜,可是已经成为回忆?

    “今天恐怕不行。”汪瑀璇摇摇头。“我约了朋友一起吃晚餐。”

    “是男朋友吗?他也太不体贴了。照理他该来接你下班才对,怎么可以让女孩子下班时间塞车赴约?这种男人不好,建议你换人。”车赫凡带著酸意且难掩失望黯然地说。

    “不是男朋友,我的高中同学,很要好的死党姐妹淘。”看他为自己大抱不平的样子,汪瑀璇心中有一丝温暖流过。

    宋传伟说车赫凡丧失记忆之后变得冷血无情、利益薰心,但在她看来,他似乎还有过去热情坦诚的本性。

    想起从前,汪瑀璇难以遏抑地鼻头微酸。

    “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车赫凡看她眼中突然飘起薄雾,不明所以地问道:“对不起,我好像很不识相好像在勉强你,让你为难了,抱歉。”

    “不,不是!你别这么说,我”汪瑀璇不愿与他独处,但见他自责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她粉嫩的红唇开了又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拒绝且不会伤他?

    “没关系,如果你要跟朋友吃饭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

    “不用了,很近的。”汪瑀璇还是推却,他的殷勤真的给她很大的压力。

    “不麻烦,真的。”车赫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像专门把妹消遣的无聊男子一般,硬要死皮赖脸缠著她?

    他痛恨自己现在这德性,可是他又很想多跟她相处,就算是送她一程,短短十分钟也好。

    “那好吧,麻烦你了。”汪瑀璇勉为其难答应,深怕再这样下去,两人会站到天亮还没结果。

    车赫凡固执的个性跟以前一模一样,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不达目的绝不停手。

    “你朋友住在哪?怎么走比较快?”坐上车,他热心问。

    “在嗯”汪瑀璇突然间迟疑了,想到她坐在车赫凡车里,到时很可能让奚心瑷与车赫凡碰到面,以奚心瑷像火箭炮、机关枪的个性,不知会讲出什么惊死人的话。

    再说,奚心瑷已经见过他了,还对他自我介绍是他很熟的高中同学,到时候汪瑀璇怎么解释,同样是高中同学,为什么奚心瑷对他这么热情,而自己却冷冰冰?

    说不定就在解释来解释去的过程中,沉不住气的奚心瑷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掀开了,那可不得了!

    “你该不会不记得你高中同学住哪里吧?”车赫凡蹙起眉,不明白她为什么支支吾吾。

    “嗯我、我刚刚突然想到,我同学她好像去南部出差了。现在去可能不在家”汪瑀璇当下决定,绝对不能让奚心瑷和他碰面。

    “是吗?那么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罗!你想吃什么?台北新开了一家俄罗斯餐厅,不如一起去尝个鲜,怎么样?”车赫凡一口气把问题跟答案都讲完了,根本不容对方有其他选择。

    “都好。”汪瑀璇无奈回答,她知道,如果现在她说要回家,肯定又没完没了。

    那么就一起吃顿饭吧!就只这一次,再不为例了。汪瑀璇在心里跟自己约定。

    --

    “前几天我又去那家葯房拿葯,推门那刻还想着会不会再遇到你。这世界还真小,全台北市有多少葯局,我们居然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遇到。对了,你最近还好吧?睡眠情况有没有改善?”

    坐在充满欧陆异国情调的餐厅里,车赫凡竟以在葯房的偶遇开启话题。

    “呃我还好。”汪瑀璇淡笑带过。

    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特别是在气氛优美的餐厅里,提起身体的病痛,总是有点杀风景。

    “我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吗?”车赫凡发觉她明显不自在,不解地试探。“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妥,可以直接告诉我没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她无所谓耸肩,轻松解释:“很少人会在用餐的时候讨论吃葯的事情吧?你还真有趣,我们刚才点完菜,你就大剌剌说这件事,好像我们是同病相怜的病友。”

    “哈哈哈!你的比喻还挺贴切的。”车赫凡深邃的眸子注视著她脸上的轻柔笑意,感叹道:“被你一说好像真的有点怪。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觉得可以自然地说话,像很熟的朋友一样不必顾忌什么真抱歉,我不知道你吃饭时不喜欢谈这个。”

    “别这么说,我没那个意思。”汪瑀璇举起杯,礼貌地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来,就让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病友互相祝福,早日康复。”

    “没想到你挺幽默的。来,乾杯!”车赫凡漾开笑容,仰首饮尽杯中酒。

    “你当这是可乐吗?那可是俄罗斯有名的烈酒耶,很容易醉的!”汪瑀璇自然拿下他的杯子,瞥了他一眼。“为了你性命奢想,这个我暂时没收,要不让你一杯接一杯豪饮,那可不得了!”

    “好好好,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这样行了吧?”车赫凡心甘情愿让她干涉自己“饮食”的自由。

    车赫凡没来由产生一股幸福的感觉,他看着她微笑,彷佛她本身就是一道可口的佳肴,不必吃什么,光看她就饱了。

    “你是这么好商量的人吗?随随便便就别人说了算?”汪瑀璇被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牵动心弦,幽幽问:“何况我跟你我们又不是很熟”

    “是啊,我也一向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他含意深远地看着她,温柔微笑。“人跟人在一起是一种感觉,磁场若接近,怎样都觉得自在舒坦,无须矫饰。老实说,我很久没这样放松且毫无压力享用晚餐了。”

    “真的吗?”汪瑀璇心里浮荡著些许甜蜜、些许酸涩。

    他说的感觉她也有,过去他们一直都是那么心灵相契,没想到以全新的身分面对他,从前的默契依然存在。

    “是啊。这些年来,我的晚餐好像都是在应酬时匆匆解决的。”车赫凡摇头苦笑。“现在想想,真是悲哀。”

    她低下头,默默享用菜肴,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模样让她心疼,即使理智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车赫凡,对他不能有太多的情感。

    然而,他蹙眉叹息的脸庞却一再揪疼她的心

    不管她再如何顽强抵抗,事实就是事实。她依然爱他如昔,她依然眷恋他的气息、他的温柔,当她看见他锁著忧郁的眉宇,那道她以为很坚固的堡垒却如此不堪一击

    汪瑀璇整晚都很沉默,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不该有的情感。

    她告诉自已,今晚的美好只是一场美丽的迷梦,美丽梦境可以珍藏,可以在无人的午夜细细回味,只是当梦醒时,就必须回归现实。

    大片落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迷蒙细雨,汪瑀璇不忍再看他,眼光投向窗外的迷蒙;而屋里正播放著轻柔的古典乐,恰好配合这氛围。

    街上车灯闪烁,他低沉的声音融入悠扬的乐音中。

    他说起这些年孤军奋斗的种种艰难辛酸,汪瑀璇仔细聆听,任店内其他声音全部隐没。

    而她听著听著,竟眼眶发热,视线不知不觉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