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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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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你该做的事,但不一定非要是你能做到的事。”

    泵婆对康恩的忠告虽然一直萦绕在艾丽耳际。但她似乎无法琢磨出这话的含意。他姑婆为什么不愿康恩做他能做到的事,完全发挥他的潜力?无可置疑地,他姑婆是很宠爱他,但她为什么不让康恩得到最好的?而康恩似乎也把她的话当真?

    艾丽正准备传真给牟南维,然后打算去仓库工作。但此时柜台接来一通电话,星期一早上,费娜会有什么事要找她?

    “詹小姐,我能为你效劳吗?”

    “天哪,叫我费娜就好了。‘詹小姐’听着使我觉得老得可以做你姑婆了。”她轻笑“对了,康恩说你是遗嘱解读专家?”

    艾丽回答说:“我的专业是遗嘱、遗产和信托。不过,如果要推翻原订的遗嘱其实并不是这么容易。”

    “我知道,事实上我也知道这篇遗嘱无法推翻,这正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有位客户拿着遗嘱来找我,虽然条款很不公平,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康恩告诉我说,你一向擅长处理这”“你也是律师吗?”

    费娜咯咯地笑着“康恩没告诉你吧?嗯,我想你们有更好的话题可谈。不管怎么说,我的客户”

    “詹小姐费娜,很抱歉,我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太多了,没法子再接”

    “我不是要你接受这位客户,而且她根本无力支付你的钟点费。”

    “你是临时性的?”

    “我是聘约性的,你如果要和我对分酬劳,我也很乐意。不过,我希望能为她提供一些免费咨询。”

    “费娜,我不能”

    “她是一个带着一岁娃娃的单身母亲,若照遗嘱的规定行事,她就得挨饿,而同时受托管理财产人,却偷偷地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花费上。”

    艾丽不禁产生了兴趣“那是娃娃的爸爸留下的遗嘱吗?”

    “不。是祖父,虽然他没有剥夺孩子的继承权,但等到孩子十八岁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给他了。”

    “难道没办法对付受托人?”

    “至少我没想出来。再说那母亲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祖父不喜欢她,她自己应该是最好的受托人。”

    “我可以帮你看看,但是不能保证什么。”

    “我也没叫你做任何承诺,今天下午六点来我办公室如何?”

    艾丽同意了,同时记下费娜的地址。

    ----

    “真不知道你为何想不开,居然要和杰夫叔叔的老佣人谈话。”伯尔摇摇头“如果瑞福说他有证据”

    “他没这么说。”艾丽提醒他“他只是说他有证据,但并未明说是一封信,或一封证明文件。不过,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有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等正式进入司法程序,他就得马上拿出证据,但到那时候”

    “你想他会同意进法庭吗?我还是觉得他在唬人。”伯尔不安地走到窗前。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如果确知他没有任何证据,会觉得更安心。”

    “很好,我会请秘书把佣人的地址印给你。”伯尔笑笑“我个人认为,瑞福只是趁机报私仇,我们不能让瑞福这种人玩弄法律,对不对?”他走向她“艾丽,去喝一杯好吗?该是收工的时候了。”

    艾丽看看表,同时起身“抱歉,我另有约会。”

    伯尔挑高了眉毛“我以为你来德鲁斯只是来处理我的案子。”

    “别担心,伯尔,我不会向你收这段时间的费用。”

    艾丽进入费娜的办公室后。接待员抬起头向她微笑“嗨,任小姐。”

    艾丽颇为惊讶“你怎么认识我?”

    “我们没多少客户能穿得像你一样,费娜说她马上就来。”

    艾丽四下张望着,想找张椅子坐。

    “我去拿档案,第一间办公室空着,你可以用。”

    办公室虽小,但装潢得很有条理;每张桌子的文具都很齐全,不过没有任何东西指明这些东西是属于谁的。

    几分钟后,费娜步入小办公室。她穿着长裤和毛衣,满头银发有些凌乱。

    “真高兴你能来,我等不及要看看你有什么发现和想法。”

    “还没什么发现呢,我们不能以受托人违反投资揪他上法庭,因为那位祖父太愚蠢了,遗嘱里没说明这一条,而且,他还没做出任何足以让法庭判定他是有意浪费金钱的行为。”

    费娜摇头“只有他为遗产维修所花费了大笔费用,这是受托人自己说的。这儿是修理费明细。”

    “嗯,从表面上看不出这些价格有什么离谱,中确有令人怀疑之处。

    “是啊,我想他很清楚我们没法子动他。”

    艾丽又拿起遗嘱“我想,你没法子证明这些花费中,有部分竟流入死者最要好朋友的口袋中吧?”

    费娜叹息“我有好多疑问,但要证明嗯,你也知道要进行调查需要多少钱,私家侦探的费用不便宜,而我也不忍心叫客户借钱去雇用私家侦探。”

    “除非你很确定到底做了什么,”艾丽同意“但那样就不用进行调查你大部分的客户甚至无法付你费用,对不对?”

    费娜苦笑“是啊,我们的客户很多是贫穷的劳工阶级,但他们还不符合可以得到免费法律协助的清贫阶级。”

    “这样你怎么能生存?”

    “你是说我个人吗?噢,我也执业,但要维持这里的开销的确不容易。我们这儿偶尔也有律师自愿来帮忙。我同时也教育人们自己处理他们的法律问题。”

    艾丽微笑“费娜,你处理很多信托或遗产的案件吗?”

    “每个人都需要立遗嘱,对吧?当然,我的事务所也收费,以维持开销。我想人们并不感激完全免费的东西,我们也处理一些离婚案。”她起身“如果你需要影印这些文件,就告诉爱咪吧!”

    艾丽笑着摇摇头“我在这儿看就行了。这么多文件,影印起来会超出预算的。”费娜笑着离去。艾丽继续埋首于遗嘱中。伯她很难集中精神,心想也许吸些新鲜空气会好些?也许散散步?甚至去逐浪?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出了处理此案的答案。她眨眨眼,再看一遍。是的,文件上的条款是这么说的,不多也不少。

    她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计划该如何向受托人反击,然后她去找费娜。她走出那问小办公室向柜台走去,此时她听见等候室传来说话声。

    “告诉地主你有什么要求,就像你刚才对着我练习的那样,”康恩说:“记得让我知道结果。”他和客户握握手,转身要向费娜办公室走去时。迎面撞上艾丽。

    她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他。说实在的,她很惊奇,康恩穿着条纹衬衫和擦得闪亮的皮鞋。虽然没穿西装,但他至少没穿牛仔裤。

    “你知道吗?”她甜甜地开口“我有些担心你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受惊的样子,也算大湖效应吗?”

    “我没想到费娜能说动你来参加她的慈善事业。”

    “三个礼拜没执业,你已经不知道怎么板起脸孔了噢,对不起,你还是提供法律服务,对不对?只不过不是以传统的方式罢了。”

    康恩耸肩“这只是地主和佃户间的问题。如果我用写信的方式,每个人都会上法庭了。如果她只是以人与人沟通的方式去”

    费娜出现了。“你们俩都没事啦?”

    “可以这么说,”艾丽低应“康恩,你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来帮忙。你为什么要问?”

    费娜一手放在艾丽肩上,一手握住康恩的手腕“时间晚了,有任何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你们俩何不去看场电影或什么的?”

    “好主意,”艾丽说:“但除了看电影之外。”她将档案交给费娜,然后走去拿自己的公事包。

    她出来时,康恩正倚着她的汽车“你看起来生气了。”

    “恭喜了!”她绕过他,打开车门。

    “为什么?”

    “你告诉我,你得了职业倦怠。”

    “我是啊。”

    “你说不想再执业。”

    “我是这么说,但是”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服务?”

    康恩叹息“艾丽,我不只是自愿而已,我还要和费娜共同执业。”

    艾丽用力把公事包扔进汽车后座“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事。”

    “这种方式可以打开沟通管道,而且人们也会信任你。“

    艾丽气愤至极“你真希望我能了解?你疯了?康恩,你一直告诉你不想再执业!”

    “我并没有一笔勾销所有的职业规划,我”

    “你说过所有的执业乐趣都没有了,你无法否认自己是这么说过的。”

    “我是说过。在惠德继续执业是没多大的乐趣,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每星期工作一百个小时,你认为有多少资深股东能参加孩子的生日宴会?”

    “别试着改变话题!”艾丽忿忿地说:“你要以慈善事业取代原先的工作?自愿提供时间处理细微末节的地主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而我也不完全是自愿的,费娜会付费给我!”

    “她能付多少钱给你?我打赌你甚至没办法过宽裕的生活。”

    他抓住艾丽的肩膀“艾丽,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过活,我只担心自己能不能过得有意义!”

    她瞪大眼睛望着康恩。等他放手时。她身子忽地一软,只好靠在车身上,然后无意识地揉着被他紧握而发红的部位。

    “抱歉。我无意伤害你。”他转身走开。

    “康恩,等等!”

    他停步,但并未转身。

    她作个深呼吸“没错。我是生气,但更重要的是我受到伤害.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我?”

    他以平直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我早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

    “而你还一直误导我?”她以苦涩的口气问。

    半晌后,他走到她身边“我们走一走吧!”

    她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康恩,为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息“因为金钱买不到时间。”

    他不止一次提到时间,他似乎被时间这个想法迷惑了

    “你康恩,你得了重病还是怎么啦?”

    “我没得癌症,但人总会死的,是不是?我们又不是有无尽的明天可以挥霍。”

    艾丽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生气“拜托,别给我上那一套哲学课程了,这些人生难逃一死的话既愚蠢又无聊。”

    他瞥了艾丽一眼“我觉得你刚才认为我快要死的时候比较可爱。”

    艾丽认为不理会他的抱怨,是比较精明的表现。

    “好吧,我不向你说教,重点是我要把时间留给最重要的事、朋友和家人,我要活出自我。艾丽,那些点头之交除去不算,你有多少朋友?”

    “我想,半打左右吧。”

    “那你最后一次和他们共度时光是什么时候?”

    我上星期参加了琼安的聚会,可是只待了十五分钟,刚好够我和她打个招呼,和说声再见“姑婆是我最好的朋友,”康恩悄声说道:“但

    她临终前才告诉我,她爱我,我想她应该会早点

    告诉我的,只是我一直都不在她身边。”

    “你也无能为力呀!”

    “安养院的义工告诉我,她所训练的那些员工一直在照颐她。她临终前,她的朋友们都围在她身旁。”

    “那种景象很美!”

    “是很美,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如果我是她,我身边半个朋友都没有。”

    “康恩,你多大了?三十二,还是三十三?你不认为自己有些病态吗?”

    “也许有一点吧,但这是真的。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姐妹们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我有数百个相识的人,但朋友呢?一个也没有。如果我遇上麻烦,也没有朋友可以投靠。”

    “康恩,那真”

    “我并不可怜自己。”他很快地打岔。“我只是陈述事实。除非你先做别人的朋友,否则你得不到朋友的。但是你若出差到各地、远离家乡,甚至连秘书都找不到你时,该如何交朋友?”

    艾丽有些生气“如果你是指雪伦无法找到我,告诉我琼安生娃娃的事”

    “不是的。我是在谈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都这么过,我希望有真心了解我的朋友希望有人不计较我的缺点而能爱我。”

    “而你认为抛弃以往的一切就是解决之道?”

    康恩似乎没听见她的话“等到恰当的时机,我希望我的妻子能成为我的好朋友。而不只是一个在我每周回家换干净衣物时,才见一次的管家或保姆。我希望有时间陪孩子,我要带他们去钓鱼、教他们游泳、陪他们参加钢琴演奏会或话剧表演。”

    艾丽叹息“你一直谈时间,可是想想你的工作。你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换取你在惠德所赚的薪水。”“这我完全了解。”“好吧,就算你不介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你甚至还得工作得更辛苦,以取得基本生活所需。在这种小镇上你也不可能专精一行,你势必得花时间去多方学习。现在你也许觉得这些小问题很有趣,因为对你而言这些很新鲜,可是等到你每天面对的都是同样的琐碎问题时,你就会变得沮丧、厌烦。”

    他停下脚步再度紧盯住她。艾丽想,或许这番话冒犯了他,但她不在乎。不论如何,总得有人告诉他生活的真实面。她继续“康恩,想想看,你和费娜的客户混在一起的时间愈久,你能交朋友的时间就愈少;你接到的慈善案件愈多,能供给老婆孩子的收入就愈少;这样下去,你一定是输家,而你的同僚也不再尊敬你。双子城的人已经在猜想你是被开除的,如果你不回公司,他们会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但谁在乎?”

    他的语气很倦怠,好像体内的精力全被榨光了。

    艾丽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但她压抑着不显现出来。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了,他需要的是坦诚。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他突然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说罢便转身离去。

    ----

    这一场辩论令她精疲力尽,她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所去的方向,或他们离她停车的地方有多远。等她终于摸索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招待所,看到牟南维的留言,再看看钟,估计这通电话是几小时前打的。她将留言放入口袋,决定明早再回电。

    她累得没力气洗澡,也不想吃晚餐,只随便从水果篮里抓了一个苹果。

    “别再一厢情愿了。”她自言自语。

    吃完苹果,她决定去冲个澡。然后叫楼下送晚餐来,吃过晚餐得打个电话给琼安。

    琼安的丈夫接了电话,他说琼安正在喂奶,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接电话。艾丽可以听见琼安在问话,一会儿后,琼安终于接起电话:“艾丽,真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艾丽心中感到一阵暖意“希望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你还不太晚。”

    “噢,当然不会太晚,只是同时拿着听微又抱着娃娃需要一些技巧。你在家吗?”

    “我还没回家,可能还要在外面待一阵子。”

    “遗产案很复杂哦?”“是的还有些别的事。”

    “总是有一大堆问题,是不是?有时我真高兴这些日子以来,我唯一的问题就是娃娃,有空来看看娃娃,他是我最珍贵的”

    今天下午康恩是怎么说的?“除非你先做别人的朋友,否则你得不到朋友的!”

    “艾丽,你会回来参加娃娃的受洗典礼吗?还有几个礼拜,你能回来吗?”

    这时有人敲门,艾丽拉长电话线去开门。门开处,桂太太出现了“任小姐,有位牟先生打电话来,他坚持要你接听。”

    她点点头“琼安,对不起,我得挂电话了,有空再打电话给你。”

    接着是牟南维的声音传来“我今天和文伯尔通过电话,我还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呢,因为你也不在招待所。”

    “你给了我两个任务,记得吗?”

    “那你是和康恩在一起喽?这是我找你的真正原因,我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报告。你知道的,如果我不了解你的进展,我什么事也不能做。”

    “牟先生。他并没告诉我在什么条件下才肯回公司。”

    “胡说,你只要立场坚定,告诉他你可以和他谈条件。艾丽,不论他要求什么,你都答应他吧。”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不论要求什么?”

    “是的,不论什么,告诉他,如果他要娶我女儿,我也会把女儿锁在房问里,只给她清水和白面包,直到她答应为止。艾丽,把他弄回来。”语毕就挂断了电话。

    艾丽呆坐着,不论他要求什么今天下午康恩说他要求什么?时间。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可以培养友谊、经营婚姻和家庭的时间。

    换言之,他要的是较充裕的时间,出差行程不要太紧凑,或者根本减少出差。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如果不愿失去他,惠德应该考虑妥协。

    仔细回想起来,康恩并不想放弃法律,他和她一样热爱这个行业,如果他能在合乎自己要求的条件下重返惠德不论他要求什么康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了。

    艾丽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我们赢了!”现在她只要找到康恩,然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